因為墨景祈的話,衆人還是全部都離開了寝殿,将最後的時間留給了他自己。誰也不知道這個忙忙碌碌了一輩子卻似乎一事無成的帝王最後的時間裡會想寫什麼。
墨修堯抱着墨小寶一手牽着葉璃走在大長公主和華國公身邊。如今這個國家真正的耆老也就隻剩下這兩位了。其他人都走在後面不遠不近的跟着。這會兒自然是誰都沒有心情轉身出宮去了。皇帝的遺诏還在皇後手中握着,又有大長公主華國公和定王看護,自然是誰都沒有從中作梗的法子。但是他們也同樣沒有拂袖而去的潇灑。
一行人在禦花園的涼亭裡坐了下來。涼亭并不大,坐在裡面的自然就隻有大長公主華國公以及墨修堯和葉璃了。華國公笑眯眯的看了看墨修堯有看看坐在墨修堯膝蓋上一看就是個機靈鬼的墨小寶笑道:“定王這幾年看上去神色倒是比在京城的時候好了許多。”墨修堯點頭笑道:“幾年不見,老國公健朗依舊。”華國公搖搖頭,歎息道:“老了啊……”
涼亭裡有些安靜,好一會兒華國公方才問道:“以後的事情,定王可有什麼打算?”
墨修堯有些意外,擡眼看着華國公挑眉道:“老國公不勸我?”
華國公搖頭,有些無奈的道:“這個局既然已經打破,有何必在重蹈覆轍。破鏡重圓也并非不留絲毫瑕疵的。何況……大楚束縛着定王府已經太久了,如今龍飛于天,無論成敗隻怕都不是任何人力可以回轉的了。定王說是不是?”墨修堯淡然一笑,沒有承認卻也沒有否認。華國公雖然一輩子征戰沙場,但是卻并不代表他就不懂政事。定王府重新回歸大楚固然是大楚百姓甚至許多朝臣的心之所向,但是對于墨家軍将士和定王府屬下的臣子們來說,卻是一個巨大的打擊。即使墨修堯身為定王府的當家人,也不可能絲毫不顧及屬下的心情做出這樣的決定來。
華國公擺擺手道:“老夫是看不到定王殿下将來的輝煌了,不過想必以定王之能又有王妃和衆多能人輔佐,必定不會辜負墨家曆代先祖的心願。”墨家曆代先祖的心願是什麼?一統天下,平定四方,萬國來朝。曾經定王府的曆史上出現過不止一位有這樣的能力的驚采絕豔的人物。但是卻都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而折戟沉沙,抱憾而死。
“老國公……”大長公主有些驚訝的道。華國公不會來勸墨修堯她是知道的,但是聽華國公此時的言語竟是對墨家軍和定王府的未來極有信心。要知道……如今從大的局勢來看,定王府并不占優勢。
華國公搖頭笑道:“大長公主,咱們都老了。将來的事情還是要看年輕人的了。”大長公主怔住,看着眼前華國公一頭白發,滿臉皺眉。再看看自己一手滿是皺眉的手。可不是麼……他們已經老了,再折騰有能折騰幾天?罷了……。
墨景祈最終還是死了,無論是為人子為人兄為人父為人父,甚至是人君他都是失敗的。所以臨時前他也并不求有兒孫繞膝群臣哀戚。将所有人都趕了出去,自己一個人在空蕩蕩的寝殿裡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當衆人接到太監的禀告重新趕回寝殿的時候就看到已經斷氣的墨景祈直挺挺的躺在床上。上半身的被褥和衣物幾乎都被皿迹染成了暗紅色,他的眼睛還睜着,無神的望着床頂華麗的遊龍帷帳。大長公主輕歎一聲,走上前去擡手将他的眼睛合上,道:“走吧,到外面去聽遺诏。”
皇城裡響起了沉重的鐘聲,昭告着天下人一代帝王的駕崩。
“奉天承運,皇帝昭雲:……立皇十子墨夙雲為帝。廢太子之位封為秦王。秦王生母柳貴妃,殉葬。”皇後的聲音平淡的在寝殿外響起,在衆人驚怔的神色中,皇後最後看了看坐在一邊的太後皺了下眉。太後心中一突直覺不好,隻聽皇後淡淡的念出了最後一句,“太後……為先帝殉葬。欽此。”
“這不可能?!”太後臉色鐵青,站起身來厲聲吼道,“是你!是你篡改了皇上的遺诏是不是?”
對于遺诏的内容,皇後也并非一點都不吃驚。隻是她早已習慣了平靜的表情,倒是顯得沒什麼變化。淡淡道:“遺诏是皇上當着所有人的面親自交給臣妾的。之後臣妾也并未離開過所有人的眼睛。還請太後明察。”
衆人默然,可不是麼。這麼多人這麼多雙眼睛盯着。别說皇後是個不會武功的普通女子,就算是有什麼技巧的她又怎麼能料得到皇帝會将遺诏交給她還是先準備了一份。
“不……這不可能!皇兒不會這麼做的!荒謬……自古哪有皇帝駕崩要生母殉葬的?!”太後兀自不肯相信。自古以來卻是沒有這個規矩,但是遺诏上說的是令太後為先皇殉葬。如此算來卻又不算失禮了。而另一邊的柳家柳丞相也同樣癱倒在地。他的外孫沒能當上皇帝不說,他的女兒還要殉葬。這突如其來的沖擊讓這個在朝堂上混迹了一輩子的老人精也有些承受不住了。
而另外的一個當事人,從今以後就要君臨天下的十皇子墨夙雲……所有人都看向跪在地上一臉茫然的十皇子。十皇子今年也才七歲,生母隻是一個墨景祈意外臨幸的宮女。生下墨夙雲之後也沒有受寵,隻是随便的封了一個貴人罷了。這些年,這母子兩個就仿佛幽靈一樣的生活在皇宮裡,幾乎所有人都将他們遺忘掉了。但是現在……這個一臉茫然的孩子卻得到了所有人心心念念卻失之交臂的東西。
墨修堯看着那一臉怯弱的十皇子,唇邊勾起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淡淡道:“既然遺诏已經宣讀完了,剩下的事情就與本王無關了。本王先走了。”再一次,定王當衆變大了他無意介入大楚朝政的意思。一邊臉色鐵青的墨景黎心中微微松了口氣,點頭道:“定王慢走。”
墨修堯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抱着墨小寶牽着葉璃轉身出宮去了。至于宮裡的事情會怎麼樣卻跟他們沒什麼關系了。
出了皇宮,京城的街道兩旁都已經挂上了白布,往日的燈紅酒綠金碧輝煌也掩蓋在了肅然的黑色和白色之下。皇帝駕崩,舉國緻哀。即使這個皇帝并不見得得民心,百姓們卻依然要穿上孝服,禁歌舞,禁婚嫁以表示對帝王的哀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