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4章走一趟杏花煙雨
半個月後。
青梧洲。
一座古老的城池中。
一座酒樓内。
蘇奕在和畫清漪對飲。
喝的是城中獨有的一種名喚“杏兒春”的老酒。
窗外煙雨朦胧,街巷上行人匆匆。
“這就是我的家鄉,不過漫長歲月過去,早已變得和我記憶中完全不一樣。”
畫清漪坐在那,一手撐着下巴,望着窗外,細雨蒙蒙,她的眼神也變得朦胧恍惚。
這時候的她,幽冷如冰的孤傲氣質罕見地變得柔和些許。
任何人見到,怕也想不到,這個明眸皓齒,眉目如少女般靈秀明淨的女子,會是那如今引發天下震動的清漪天帝。
從蘇奕的目光望去,靜靜坐在那看向窗外朦胧煙雨的畫清漪,的确像一幅畫。
清冷中帶着一絲柔婉、恬靜,明眸顧盼間,則有一抹揮之不去的怅然。
大概,這就是鄉愁。
萬古已逝,滄海桑田,兒時記憶中的故土家鄉,也早已物是人非事事休。
在離開神遊洲時,蘇奕一時也不知該前往何處,隻覺天地茫茫,竟沒有一處可去之地。
畫清漪看出,那時的蘇奕心情并不好。
哪怕一路把聞天帝追殺到其老巢,也沒能讓蘇奕開懷多少。
這應該和砺心劍齋那些下落不明的門人有關。
于是,畫清漪就把蘇奕帶來了青梧洲。
在永恒天域三十三洲中,青梧洲隻能算二流,談不上出衆,也不墊底,很中庸。
而這裡,是畫清漪心心念念的故鄉。
可惜,她早就沒有親人。
故鄉也早已變了模樣。
“大道路上,吾心安處即吾鄉,我已習慣與孤寂和漂泊為伴。”
蘇奕飲了一杯酒,“還好,大道路上除了孤寂和漂泊,還有好友,有仇敵。”
想了想,蘇奕又補充了一句,“哪怕到最後什麼都沒有了,還有手中的劍和腳下的大道。”
這番話,的确是有感而發。
生者為過客,死者為歸人。
天地一逆旅,同悲萬古塵。
大道之上,從來沒有任何人和物是一成不變的。
但凡生靈,無論尊卑,無論強弱,皆不過是這天地間的過客。
畫清漪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道:“于我看來,你現在的道心可不安穩。”
蘇奕沒有否認。
砺心劍齋門徒的消失,第一次讓他有一種束手無策之感。
畫清漪道,“接下來你可有什麼打算?”
蘇奕随口道:“我打算去黑水天都走一遭,親自去太吾教看一看。”
畫清漪若有所思,“你擔心枯玄天帝身上也發生了意外?”
蘇奕點了點頭。
時至今日,枯玄天帝依舊聯系不上,這無疑太過反常。
“我陪你去。”
畫清漪舉杯輕抿了一口,白皙絕美的臉龐泛起一抹酡紅,為她平添三分嬌豔。
“等你的事情解決之後,我要再去彼岸看一看!”
畫清漪星眸中,浮現一抹堅定。
很久以前,她就孤身一人前往尋找通往彼岸的道途,并且曆盡萬劫之後,終于找到了。
可惜……
在她前往彼岸的路上,就發生了一場變故。
她碰到了隐世者勾陳老君,而後就被封禁成了一隻失去自我記憶的黑羊。
對于勾陳老君,畫清漪談不上恨。
技不如人,隻能自認倒黴。
并且勾陳老君曾言,隻要她做一件事,等事成的時候,不僅會還她自由,還會為她指點一條抵達彼岸的通天大道。
可很顯然,勾陳老君并未兌現當初的承諾。
她如今已經解脫,恢複自由身,也喚醒了本我的記憶,可勾陳老君所許諾的“通天大道”,并未兌現。
畫清漪談不上失落。
她隻是想再去彼岸走一遭。
因為這是她的大道!
蘇奕一怔,提醒道,“現如今,彼岸的衆玄道墟早已發生一場劇變,一場風暴正在從那裡席卷而來,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會出現在命運長河上。”
“你現在前往,可就太過危險了。”
蘇奕想了想,又說道,“另外,如今這命運長河上,已有許多來自彼岸的勢力出現。”
“而無論是永恒天域,還是虛無之地、寂滅禁域、乃至于命運長河的起源之地,遲早會發生一場真正的大變。”
“我有預感,你留在永恒天域,遠勝過再去前往彼岸。”
說話時,蘇奕想起了很多。
寂滅禁域的命魔一脈、虛無之地的天魔一脈、以及在天命之争落幕後就前往探尋“命河起源”之秘的那些彼岸強者。
當然,還有劍帝城的人。
正因經曆過這些事情,蘇奕才會做出如此預測,來勸畫清漪留下。
畫清漪一怔,秀眉微蹙,星眸盯着蘇奕,“你這麼好心勸我,該不會是一直想讓我給你當打手吧?”
蘇奕故作驚詫道:“你莫不是我肚子裡的蛔蟲?聽到了我的心聲?”
畫清漪何等清冷孤傲的人,面對這種拙劣蹩腳的借口,也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想得美!”
蘇奕笑起來,“世事艱難,不想的美一些,這人生還有什麼趣味。”
本來是調侃的玩笑話,不曾想畫清漪卻蹙着眉頭,認真地思忖起來。
見此,蘇奕反倒有些坐不住,“别當真,我可沒想着非要把你這位天上地下獨一無二的女帝一直留在身邊,哪怕你答應,我都無福消受。”
畫清漪一聲冷笑,“剛才膽子不是挺大,怎麼一轉眼就又慫了?還是不是男人?”
蘇奕一口酒差點噴出來,這和是不是男人有什麼關系?
“我想清楚了。”
畫清漪以手指輕輕叩擊了一下桌子,神色嚴肅道,“你不是說,勾陳老君也曾在天命之争中出現?這足以證明,這老家夥如今也在命運長河上!”
蘇奕心中一震,“你該不會想去找他吧?”
畫清漪反問道:“有何不可?”
蘇奕一陣頭大。
他對隐世山的了解并不多,卻很清楚“隐世山”是彼岸衆玄道墟一個最為古老的勢力。
而作為隐世者的勾陳老君,可是一位深不可測的始祖級存在。
畫清漪若冒然去見對方,萬一再發生什麼不測可怎麼辦?
“你幫我。”
畫清漪神色愈發認真,漂亮的眸凝視着蘇奕,“我确信,你肯定能找到那勾陳老君,隻要你答應,我……”
蘇奕連忙打斷,“你我之間,根本不必許諾什麼,若你非鐵了心要去見那老家夥,我自會想一想辦法。”
話雖這麼說,蘇奕卻一陣頭疼。
他和勾陳老君可一點都不熟。
如今第一世心魔也不在身邊,這等情況下,想要去尋找一位神通廣大的隐世者,可想而知有多難。
聽到蘇奕的回答,畫清漪明顯很滿意,靈秀絕美的白皙嬌顔上,冰冷嚴肅的神色都變得柔和下來。
她舉起酒杯,“當然,你盡力就好,若真做不到,我自不會勉強。”
說着,将杯中酒一飲而盡,“走,一起去雨中走一遭,這三月的杏花雨,最是難得。”
還未等蘇奕答應,畫清漪已經離開。
蘇奕揉了揉鼻子,咩咩姑娘的确很有個性,和尋常女子迥然不同。
她清冷孤傲,作風霸道強勢,但……不得不說,内心還是很細膩體貼的。
蘇奕不會忘了,在追殺聞天帝時,咩咩姑娘不由分說就帶着自己一起挪移,也根本不屑說什麼關切的話,直接就出手給自己療傷。
誠然,剛才她讓自己幫忙時,直來直往,不容拒絕,看似像個專斷獨行的帝王。
可這何嘗不是把自己當做了朋友,才會如此?
更别說,她也沒逼着自己非要做到。
思忖時,蘇奕已經起身,跟着走了出去。
腦海中,卻不經意地想起了兩個人。
一襲紅袍的呂紅袍。
一襲素衣空靈出塵的羲甯。
旋即,蘇奕暗自搖了搖頭,按捺住内心深處那份深埋已久的牽挂。
城中煙雨如霧,細若牛毛,街道上鋪砌的青石闆都被雨水濕潤,空氣中泛着淡淡的水霧。
沉澱着歲月氣息的古老建築像披上一層柔婉的輕紗,一眼望去,煙雨霏霏,如詩如畫。
畫清漪一襲束腰黑色長衣,長發挽成了一個松散的馬尾,那高挑修長的身影行走煙雨中,馬尾随之在空中一晃一晃的。
整個人就像一抹淡雅漂亮的墨色,在這煙雨畫卷中暈染而開。
蘇奕會心一笑,跟了上來,整個身心也徹底放松下來,也不曾說話,就那般閑散地漫步煙雨街巷中。
畫清漪也沒說話,她似是在回憶什麼,星眸中泛着恍惚之色。
和蘇奕并肩行走時,她的身高僅僅隻比蘇奕矮了半頭,有了對比,也就愈發襯得她身影綽約高挑。
一襲青袍、一襲黑衣,就那般走進煙雨中,漸行漸遠。
直至走出城外,看着那遠處黛青色的山巒,畫清漪忽地自語道:“這杏花細雨雖好,如今卻終不似少年遊,我的故鄉一直都在,隻不過……卻藏于我心頭。”
蘇奕一怔,認真斟酌了一番,正要抒發一下自己的見解,就冷不丁被畫清漪一把抓住胳膊,掠空而去。
“走了,去太吾教。”
這就是畫清漪。
一舉一動,盡顯女帝之風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