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的一天又開始了。
商鋪櫥窗的透明玻璃晶瑩奪目,斜照在教堂尖頂上的太陽,讓一切都散發着金黃的光芒。一群鴿子在天空中飛翔,繞着那帶有三葉形裝飾的小鐘樓盤旋,悠揚的鴿哨聲伴着修道院的早課鐘聲,一起在城市的清晨中回蕩。
卡爾現在感覺很好,他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麼精神過,世界也從來沒有這麼美好過。他認真的呼吸一口空氣,從清新的微風中可以分辨出海水的鹹味、煎炸鹹魚的香味、面包房烤面包的焦香味道、劍蘭花三葉草帶着露珠的清香等等,世界是如此的美好,也是如此的複雜,僅僅隻是呼吸的一口空氣,就蘊含着如此多的信息,值得人去專注的品味,認真的分析。
卡爾推開房門,走上街道,認真而專注的看着他視覺所能看到的一切物體。他看着灰黑斑駁的石牆,從牆上的裂隙中分辨着它的年歲,從裂隙中露出的岩石紋理中分辨着它的種類,從紋理的走向中分辨着它的成分,從它的成分中推斷着它的來自,是在什麼樣的地質結構中形成。
卡爾又看向碎石鋪成的馬路,看向來來往往的馬車,看着來來往往的行人,從馬車的種類、裝飾、裝載的物品分析着他們的功用、來曆、主人的身份,從一個人的衣着、神态、舉止、指甲和關節、身上沾的灰塵或泥土等等細節,去推測一個人的身份、性格、來自于哪裡、出身于什麼家庭、可能有什麼樣的故事……
“忠誠騎士”的印記賦予了卡爾前所未有的專注和洞察力,讓他第一次意識到世界是如此的有趣和繁複,一花一草,一言一行,都充滿着無窮的信息,每一個物品,都有無數可以研究的地方,每一個人的身上都有着豐富的故事,這些信息藏的并不嚴密,隻要你認真去閱讀,就能夠讀出越來越多的細節,越來越多的真實。
卡爾現在終于理解為什麼艾莉西亞從來都隻是靜悄悄的坐在那裡不說話了,因為對她來說,這個世界正在無時無刻的與她互動着,每一分跳動的光譜,每一絲震動的頻率,每一點精神的波動,都在向她默默的傳遞着這個世界的信息。對她來說,世界是如此的龐大和精彩,足夠她投入全部的精力去閱讀去觀察去收集,與人的互動,已經隻是她時刻接受無數龐大信息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了。
卡爾現在也感覺到貿然選擇“艾莉西亞”的人格作為模拟對象的坑爹之處了,别的問題先不說,僅僅隻是這種極端專注的視野,時時刻刻從看到的聽到的各種事物中研究解析各種信息的本能,就是極端消耗精力和腦力的。
僅僅是處于“忠誠騎士”狀态幾分鐘,卡爾就已經覺得自己頭疼欲裂,精神不濟,腦子裡快被各種各樣的垃圾信息塞滿了。
“光榮與夢想!”
沒辦法,卡爾隻能以手握拳,面色莊嚴的念出了一句“誓約”,解除了維持“騎士印記”的狀态。
頓時,那種被鋼鐵一般的意志支配,仿佛強迫症一般觀察分析着這個世界,心中充滿着戰天鬥地蓬勃欲望的狀态褪去,一股前所未有的輕松和自在襲上心頭,讓卡爾不禁松了口氣。
“我果然不适合忠誠美德!”
卡爾不禁歎了口氣,他不僅僅選擇了艾莉西亞的人格作為模拟對象,還作死的選擇了某種不可描述的信念作為效忠對象,果真作了個大死。
“騎士印記”的效果非常好,出乎卡爾預料的好,但是好的太過頭了。卡爾真的懷疑自己身處那種狀态久了,會不會真的被騎士印記影響,化身為一個狂熱的革命者,怒怼上這個世界的統治階級呢。
昨天晚上小露西沒有回來,讓卡爾稍稍有些擔心,所以他準備去約翰老爹那裡問問情況,順便吃個早餐。
推開酒館厚重的橡木大門,麥酒的甜香和烤肉的味道頓時撲面而來。早晨的酒館人還不太多,除了幾個喝的太晚的酒鬼,正醉醺醺的趴在厚重的紅木桌椅上呼呼大睡之外,隻有兩三個旅店的客人在坐在吧台前吃着早餐。
不過,讓卡爾感到意外的是,他竟然在吧台喝酒的人中看到了一個熟人――他在聖-蘇拉梅爾修道院認識青年曆史學家李維,正穿着一件棕色的緊短身上衣,屁股上挂着一柄精工雕琢的匕首,一臉慵懶的靠在吧台上,捧着一個裝滿麥芽酒的大個銅杯,興緻高昂的和一位抱着豎琴的吟遊詩人吹水。
“……你說你在黑森省的一個小城裡,和一個磨坊主的老婆搞上了,還被人發現了?”
“哈哈,這算什麼,我還在伊達高原下的旅店中,搞過一個騎士的老婆呢。”
李維斜靠在吧台上,喝了一口麥芽酒,半是炫耀,半是回味的說道:“那位夫人本來是要去探望她那位在高腳雞騎士團服役的丈夫,卻因為連續一個月的大雨沖毀了道路,而不得不滞留在旅店之中……我們相識于一個美好的月夜,在寸草不生的亂石崗中約會,在豺狼、鬣狗、牧羊犬的嚎叫聲中激烈擁吻,忘情沖刺……”
“那真是一次充滿激情的經曆!”
李維說到高興處,不禁喳喳嘴,充滿回味的說道:“你絕對無法想象,一個看起來那麼斯文,那麼貞潔的好婦人,竟然會那麼的狂野,那麼的不顧一切!”
“哈哈,那最後一定是你承受不住,落荒而逃了!”
男人之間的話題都是越說越是熱烈,抱着豎琴的吟遊詩人露出一個深有同感的表情,感歎的說道:“貞潔的婦人一旦開葷,那奔放的熱情,哪怕是男人有着馬的精力也不夠用啊!”
“可不是嗎?這位夫人最後竟然王完全忘記了他的丈夫,一心想跟着我走!”
李維攤開手,十分正派的說道:“可我又怎麼能破壞一個完整的家庭呢!安慰一位處于寂寞孤獨中的夫人,是有愛心的男人都應該做的事情,但是破壞一樁婚姻的完整,就是道德所不能容忍的罪惡了。”
“更何況,我那時候剛剛在波西米亞,勾引了一位公爵小姐,她愛我愛的要死,一心想跟着我私奔,但是這事被她那位嚴厲的母親所發下,不僅僅派出了騎士前來追捕我,還發布懸賞通告,昭告列國。我正處在颠沛流離,朝不保夕的處境中,又怎麼忍心讓一位愛我的女士們受苦呢!”
聽到李維得意洋洋的炫耀自己的情史,卡爾忍不住問了一聲:“約翰大叔,不知道您這裡的懸賞名單上,有沒有捉拿一位青年曆史學家的通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