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點都不想出風頭,可誰讓我太耀眼。
暗中痛罵那群敗家娘們足有半小時的沈嶽,滿肚子都是“我怎麼就沒打開盒子看看”的悔恨淚水,表面上卻是淡淡然的樣子,到背着雙手緩步走了過來。
其實他一點都不想過來。
沈老大不讓他認祖歸宗,得了天大的便宜後,還又擺長輩架子,換誰,誰會高興?
可親爸親媽都可憐巴巴看着他的樣子,沈嶽隻好走了過來。
總算找到了一抹尊嚴……所到之處,圍在桌前的人群,波浪般無聲的兩側退開,好像迎接君王那樣。
他站在沈老大面前,眼睛卻盯着那幅畫,心中接連歎息,沒有絲毫給長輩鞠躬見禮的意思。
這次,卻沒誰責怪沈老闆沒禮貌。
他已經用大量的事實,證明他的無禮,是建立在強大的基礎上。
沈老大當然也不會因此責怪,隻是輕聲說:“這幅畫,太貴重了。”
沈嶽眼睛立即一亮,尊老的笑意,潮水般浮上了臉。
一般來說,某人給壽星送禮,人家說禮物太貴重時,就是不敢收。
沈老闆目光灼灼的看着沈老大,就等他說出這句話後,馬上就用最快的速度,把那幅畫從慕容二代手裡拿過來,放在精美的禮品盒内,彎腰拱手對各位說聲後會有期,揚長而去。
沈老大說話了:“但看在你一片誠意的份上,我隻能收下。”
沈嶽滿臉歡快的表情,立即僵在臉上,目光再次落在那幅畫上,話都懶得說了。
就他這幅嘴臉,要是擱在剛才,沈盡責等人就算不怒叱他無禮,也會在暗中罵他土鼈的。
現在卻沒誰責怪他。
今晚壽禮幾達上百份,其中不乏萬金之物,尤其宋旌旗送的那個太湖石……但又有誰的禮物,能比得上沈嶽這幅寒江獨釣圖?
這幅真品價值幾何,還在其次。
關鍵是它的唯一性,曆史價值,可不是錢這東西能衡量的。
人家沈嶽送上這麼貴重的禮物,卻沒得到應有的待遇,再不允許他擺擺臉子,那就太不懂事了。
沈老大又說話了:“我想知道,這幅畫是哪兒來的。”
現在,所有人都知道這幅畫是真品。
更知道這幅畫,就在今晚的此時此刻,還放在東洋的某博物館内。
可以肯定的是,東洋向世人展示的那幅畫,其實是赝品。
沒誰在意在古玩字畫這方面,也有極高造詣的東洋人,為什麼會“看走眼”,把一副赝品擺在那兒丢人現眼。
大家就想知道,沈嶽是怎麼拿到這幅畫的。
沈嶽始終默默看着那幅畫,緩緩的回答:“祖傳的。”
端起杯子剛喝了一口水的沈老三,忽然低頭,噗的一聲,吐了滿身。
如果沈嶽說是花了幾百塊錢從潘家園淘來的,哪怕是說走路被絆了個跟頭,揀來的呢,沈老三都覺得特合理。
可這厮偏偏說是祖傳的……
沈嶽是誰家的種?
京華沈家!
他又是在哪兒長大的?
青山陽光孤兒院。
那麼,這幅畫怎麼可能是祖傳的?
在場諸人愕然時,還站在椅子上的小妹回眸咯咯一笑,美眸流轉,四處尋找宋旌旗不見後,落在了伯母宋慧的臉上。
大家明白了。
沈嶽這是在諷刺宋慧姑侄倆,為出風頭,竟然拿沈家的傳家寶來當壽禮。
宋慧一張白白胖胖的老臉,立即漲紅,慌忙低頭,暗中咬牙切齒怒罵野種無禮……
沈老大不敢再追問了。
一來是怕這厮再信口開河,讓宋慧當場羞愧自刎。
二來這厮明顯是個睚眦必報之輩,誰要得罪了他,會被他往死裡整。
第三嘛,反正他會收下這幅畫,還用太在意來曆?
沈老大呵呵的笑了下,說:“沈嶽,我想把這幅畫捐贈給國家博物館,你有什麼意見沒?”
嘶……哈。
全場立即響起成片的驚訝聲。
低頭看着足尖的宋慧,立即擡頭,目光不善的看着丈夫。
雖說她特特特痛恨沈嶽,不屑他送的東西,可這幅畫,卻是世間僅此一幅,收藏價值,遠遠超過畫的本身價值,這要是當作傳家寶,傳給子孫後代,那将是無法形容的财富。
更何況,送這幅畫的沈嶽,今晚可讓她把西省宋家五百年前的先祖老臉,都丢光了。
這幅畫,勉強算是對宋慧的精神補償了。
沈老大卻要把這幅畫白白捐贈出去,這和割宋慧的肉,有啥區别?
隻是沈老大看都沒看她,隻是看着沈嶽。
沈嶽愣了下,總算肯擡頭,用正經眼神看沈老大了。
沈老大又說:“明天,我就會派人把這幅畫,送到博物館去,以你的名義。”
沈嶽嘴巴動了動,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傻子都能看出,這幅畫堪稱無上傳家之寶。
而且沈老大的身份特尊崇,又是晚輩敬獻的壽禮,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據為己有。
但他卻說要以沈嶽的名義,把這幅在海外流浪百年的名畫,無償捐贈給博物館。
這份氣度,内間的含義,都值得在場人仔細琢磨。
沈嶽想了想,才說:“還是别以我的名義了。從把它送出去的那一刻起,它就和我沒有一毛錢的關系了。”
說完這番話,沈嶽也不等沈老大再說什麼,從旁邊桌子上拿了些東西,轉身快步走出了大廳。
他已經阻止了宋慧逼着小姐姐和宋旌旗交往,壽禮也送出,更是吃飽喝足了。
那麼,接下來壽宴上還有什麼節目,沈嶽都懶得參與。
當然,他是絕不會就此飄然下山的。
遭受莊舞劍重創的雅晴,還在臨時病房内,需要人照顧,誰能保證做事,性格都飄忽不定的小娘皮,會耐心的陪護她?
沈嶽推開病房的門,看到莊純正盤膝坐在沙發上,動也不動的擡頭看着窗外的夜空後,還是有些奇怪的:“我還以為你會走了呢。”
沈嶽說着,右手一揚。
一瓶酒,一隻烤雞,被莊純擡手接住。
江湖好漢那樣,喝一口烈酒,吃一口烤雞,是小娘皮入世後最愛做的事之一。
決定今晚來承平山莊做客後,小娘皮午飯都沒吃……就想騰出肚子,好好大吃一頓的。
誰知道她來山莊後,卻忙的連大廳都沒進去。
現在也确實餓了。
就在小娘皮就着白酒狼吞虎咽時,沈嶽坐在了床沿上。
失皿過多被及時搶救過來的人,安定下來後,就會備感疲倦。
就憑山間雅晴的警惕性,沈嶽飽含愛憐的右手,幫她把遮住臉龐的亂發攏在耳後時,都沒絲毫反應。
沉睡中的雅晴,嘴角浮着若有若無的笑意。
可她微微皺起的秀眉,卻又證明她是個極度缺乏安全感的孩子。
等莊純吐出最後一根骨頭,喝光最後一滴酒,輕輕打了個飽嗝,又擡手拍了拍小肚子,一雙秀足伸開,随意擱在案幾上後,沈嶽才坐在她身邊,點上了一顆煙。
他沒讓莊純說什麼。
卻能肯定,她肯定會和他說點什麼。
隻要是二十歲的女孩子,就算心機再怎麼陰沉,今晚遭遇這麼多事後,都不會沉默太久,隻希望找個信得過的人,說道說道。
果然,當莊純擡手扇了扇飄到臉前的青煙後,說話了:“早在六年前,我就以為,當我入世後,我會是第二個楊逍。所到之處,無人不對我臣服。”
姑娘,你太幼稚了。
最起碼,你的心性和楊逍,壓根沒法比。
雖然你也夠殘忍,殺人不眨眼,可你和楊逍截然不同的成長過程,就注定你無法成為她那樣的人。
沈嶽笑了笑,看在小娘皮滿臉落寞的份上,實在不忍心說出這些,打擊她。
确實,人和人之所以不同,除了基因傳承這方面外,成長環境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從基因方面來說,莊純和楊逍都是那樣的出類拔萃,優秀的沒有人性。
楊逍能晝女夜男,莊純十指中,能長出鋒利的鋼爪。
尤其倆人都受龍氣的影響,武力值這方面的造詣,不是販夫驺卒能攀比的。
水陸龍眼的兩大守護神,成長經曆對她們造成的影響,才是至關重要的。
楊逍是在棺材裡出生的。
她即将出生時,母親就死去。
她是被大長老撫養長大,從小就被當作偉大的王上,來悉心培養。
雖說烈焰谷内,也有很多不把豆包當幹糧的叛逆之輩,但楊逍卻是軒轅王的唯一人選,更有大長老的悉心呵護,那些人背後再怎麼龌龊,可在皮上面上,都得給予她足夠的尊重。
簡單的說,楊逍從懂事那天起,就笃定了一個信念:“我,是獨一無二的軒轅王。誰敢違背我的旨意,誰就去死!”
所以等楊逍長大後,馬上就讓所有人,見識到了她皿腥殘忍的一面。
再看莊純。
她有奶奶和母親兩代直系親人,按說她的成長環境,要比楊逍好太多。
但事實上呢?
因她母親莊情在懷上她的當晚,生父就看到了不該看到的東西……注定,要被滅門。
莊情為這是擔心不已,做夢都想幫情郎度過劫難,為此焦慮不已,影響了莊純的發育。
尤其等莊純出生,莊情更因思念情郎而走火入魔,母女倆的命運,随時都會被奶奶莊玉改變優昙王的繼承人,遭到滅頂之災。
任何一個孩子,從小就生活在那種危機感十足的環境下,再加上自身先天性的發育不良,哪兒還能把全部心思,都用在鑽研武道這方面?
不同的成長環境,造就了莊純在起跑線上,就輸給了楊逍。
“本來,我有百分百的希望,在懷了你的孩子後,能碾壓式的打敗楊逍。畢竟從玄門角度來說,水陸的地位,要比陸龍更強一籌的。可我特殊的成長環境,注定了我就算最強大時,也隻能和她是個平手。而且,她比我早出道很多年,積攢了豐富的經驗。看來,這輩子我都别想讓她俯首稱臣。”
莊純說到這兒時,小臉上的落寞之色更濃,緩緩擡起右手,淡淡地說:“更何況,莊舞劍沒有死。她的存在對我來說,就是最大變數。”
沈嶽始終一言不發,側耳傾聽,充當最佳聽衆。
尤其當他看到,莊純右手五指間,有泛着幽藍色的鋼爪,緩緩伸出來後,臉上的崇拜之色,更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