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露得了王氏的钗子,自以為自己前途有所保障,心中自得不已。想起寶玉那俊俏的臉龐和溫和的性子,她不由紅了紅臉。
倒不是說她單單看上了賈寶玉,隻是對于在她這般有野心的丫鬟來說,府裡的幾位老爺或是歲數大了,或是看不上自己,而少爺們,俱是對府裡的丫鬟淡淡的,琏二爺倒是個多情的,隻是可惜琏兒奶奶是個潑辣的,她是再不敢的。
唯有寶玉,見了自己等人都是溫言細語,極是溫柔,聽聞他對身邊的丫鬟也是極體貼的,絕對是個好目标。越是這般想着,雨露便越中意,每每想到日後的好日子,她便美滋滋的。
王氏可不理會這丫頭的想法,滿腦子想着自己該怎麼利用好這個秘密。
怔了好一會兒,王氏這才回過神來,打發走了她。
過了許久,仍舊沒有什麼想頭的她這才暫時放下這件事,出了内室,見周瑞家的立在那裡候着,王氏問道:“今日那丫頭來找我這件事,你給我牢牢封住嘴,别叫人知道了。”
周瑞家的自然明白這個道理,所謂“釘子”,自然還是隐秘些為好啊!她點頭應了聲是。
旋即,周瑞家的又說道:“太太,這個月的利已經收上來了,一共五百三十兩銀子。餘下的三十兩因為不好兌換,奴婢便做主放在本錢裡了。”說着從懷裡掏出一本小冊子。
王氏接過來一看,是這個月的放貸的名冊,五張一百兩銀子的銀票就夾在其中,她點了點頭,說道:“做的不錯。”
擡起頭來,見到周瑞家的面有難色,她便問道:“怎麼了,可是出了什麼事?”
周瑞家的愁眉苦臉地說道:“太太,按說咱們放出去的錢,利息也不算高,人家一個月利息六分、七分的都有,可是還有那等不知事的刁民,借了銀子不換,奴婢的女婿想着為太太分憂,便去讨要,誰知道這夥子人半點不懂事,竟然是上吊自殺了!這下可好,那家人不僅想要賴賬,還要告咱們呢!”
王氏聞言,雖然知道周瑞家的的話裡必定有些隐瞞,但是她心中也在暗惱這家人的不識趣,遂冷着臉道:“欠債還錢,天經地義。難不成這群人還想賴賬不成。這樣吧,你去我娘家找二嫂子拿個我二哥的帖子出來,找府尹把這件事了結了。看誰還敢不知事?”
周瑞家的自然是松了一口氣,其實的确如王氏所想,她們一家子在這裡邊吃了不少利,比如說,将王氏所說的五分改為了六分五,王氏拿到五百兩,他們家人便能夠坐收一百五十兩。
此番鬧出人命來也是因為那家人還不上錢,自家的小人去逼債,見他家祖業有十畝良田,想要直接收回來抵賬,誰知道此人是個烈性的,甯死也不願意出賣祖産,這才鬧出這等事來。
不過好在王氏沒有追究,又允諾出手解決此事,這才叫周瑞家的安心。
說完這件事,王氏又問道:“咱們院子裡的李氏怎麼樣了?”
周瑞家的聽到這個人,不免聯想起當日那副慘狀,不由打了個哆嗦,這才說道:“還是如先前一般,隻是她似乎是往趙姨娘那裡多走了幾回。兩人關系倒是處的不錯。不過老爺還是最寵她,一個月有十七八日是宿在她那裡的。”
王氏聞言,罵道:“果然下賤胚子,臭味相投!”
周瑞家的小心翼翼地問道:“太太,要不要咱們小心看着點,别叫她們攪和到一起,鬧出什麼事來。”
王氏不屑道:“那李氏是個不下單的母雞,翻出天去也沒有什麼指望。趙姨娘倒是兒女雙全,但是你單看探春和我一條心,趙姨娘便翻不出什麼花來。更何況你看賈環被她養的那般小家子的樣子,能和我的寶玉比嗎?”
周瑞家的見王氏這般說,忙不疊地點頭贊道:“太太英明,不過兩個妾侍,想來李氏也是因為沒了盼頭,這才想要讨好有孩子的趙姨娘罷了。”
王氏撇撇嘴,滿是不屑。見狀,周瑞家的也住嘴不說了。
殊不知,在趙姨娘房裡,李氏正在苦口婆心地勸說道:“姐姐,妹妹我是沒了指望的人,隻是你不一樣,你還要為環哥兒考慮啊!”
趙姨娘素來是個混不吝的,因為李氏先前搶走了賈政對自己的寵愛,心中對她有些怨言,要知道,這得寵的姨娘和不得寵的姨娘差的可不是一丁兩點,往日裡自己受寵的時候,賈政常常在她這裡用膳,主子的例菜自然比她一個小小的姨娘的藥好得多,趙姨娘陪着自然也能夠吃頓好的。再說衣服首飾,老爺在的時候自己也能夠得一兩件賞賜,更别說還會有王氏故作賢良賞下來的好料子。
賈政不往趙姨娘這屋子裡來了,自然,趙姨娘受了不少委屈。若非是她娘家有幾門得力的姻親可以護着他,單是這吃穿用度下降的便不是現在的僅僅一個檔次。
因此,她對李氏也是極有怨言的。
隻是這回李氏主動上門來,伸手不打笑臉人,她也隻好迎了她進來,隻打定主意不想理會這女人。誰知道李氏上來就是這麼一大招,說起趙姨娘的兒女,這就撓到了她的癢處了。
要說趙姨娘這輩子最得意的事情是哪件?那必須是自己在正房太太王氏的眼皮子底下成功生下了一兒一女,并且都撫養長大了,雖說因為探春在王氏身邊長大,被教導的左了性子,不認自己。趙姨娘仍舊十分驕傲自得,到底是從自己腸子裡爬出來的,将來姑娘長大了還能不管自己和環哥兒?
同時,聞言她面對李氏,也頗有幾份優越感:得了老爺寵愛又如何?到底生不了孩子,将來是沒個指望的!
但是随後聽李氏将二房的格局以及二房在整個榮國府的地位意義掰扯來給她講明白了,趙姨娘也有些發愣。
李氏在這府裡呆了又有幾個月了,自然對這滿府上上下下有所了解,又經曆了去歲太子謀反的亂事,自然對這府裡諸位主子的地位有所了解。她素來是個聰慧的,在知道自己的身子壞了,孩子沒了之後,一方面想要報複罪魁禍首王氏,但是另一方面也免不了為自己的将來做些打算。
将來若是有朝一日賈政去了,自己可就成了太太的眼中釘,指不定怎麼打發了自己呢!但若是自己和趙姨娘交好,将來趙姨娘必定是和兒子賈環一起被分出去,賈環若是有點出息,自己托了趙姨娘,自然也能夠出來。如此,憑借着自己手裡的錢财,在外邊也不愁沒有好日子過。
她溫言對趙姨娘說道:“姐姐,你也知道,這府裡最出息的便是三房一家子,可是襲爵的是大老爺,将來若是老太太去了,大房襲爵,有了祖業,自然不愁前程;三房跟着三老爺,指不定前程更好。獨獨咱們家老爺,若是分了家,那可就大不如前了!”
趙姨娘也不傻,許多人見她平日裡行事粗鄙,多是看不上她,但是卻不知,這一方面是她的性格使然,但是另一方面卻也是故意的。
在她看來,自己行事粗鄙些,不要臉的在太太面前撒潑,既能夠迷惑太太,減輕她對自己的顧慮,又能夠占到便宜,何樂而不為呢?以往倒是有那些行事文雅的,得了老爺的寵愛,可後來的下場呢?
可見,趙姨娘能夠生下一兒一女,自己本人也不是吃素的。
因此,她自然能夠理解李氏的意思,她遲疑片刻,問道:“話雖如此,但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你與其擔心将來二房失勢,不如抓緊現在,想着怎麼攏好老爺的心吧!”
李氏卻是面不改色,說道:“雖說這死駱駝大,但是這可不是你趙姨娘家的死駱駝啊!”說完,意味深長地瞥了她一眼。
趙姨娘聞言,氣道:“怎麼沒有,我的環哥兒怎麼說也是賈家子孫――”說道這裡卻說不下去了,她也知道,自己的環兒雖說在自己看來是千好萬好的,但是奈何二房三個哥兒之中,他是最不受重視的。
誰叫他既不是嫡子,課業上也趕不上兩位兄長呢?說到這個趙姨娘就來氣,賈環還算是上進努力的,隻是他的資質原本就趕不上寶玉天賦異禀,寶玉雖然不愛讀書,但是靈氣十足,憑借着天資便是在學裡混日子,在學裡的成績也不差。
相比之下,賈環在賈寶玉這個歲數的時候可沒有他這麼靈光。賈政對這個庶子自然也沒有抱有什麼期盼。
見她語塞,李氏笑得不懷好意,說道:“趙姐姐,您明白了吧!二房将來要是分家,二太太便能夠當家作主,到時候您和環哥兒能得了什麼好呢?天天被壓在房裡給嫡母抄佛經,别左了性子去做和尚吧!”
趙姨娘聞言也有些羞惱,這件事她是知道的,但是王氏是嫡母,自己不過是個姨娘,哪裡敢置喙?心下頓時也有些猶豫,低聲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李氏春風沐雨般和煦道:“太太害我沒了做母親的期望,我也不能叫她好過!”說着,言語中的那股子狠勁卻叫趙姨娘不由打了個哆嗦。
見狀,李氏笑得更是和煦,她俯身在趙姨娘的耳邊低語片刻,方才立起身來。
趙姨娘猶豫了片刻,終于點了點頭:不管怎麼說,這事情對環兒,對自己都有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