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璋沒死。@
夏侯乾看到失魂落魄的杜月芷時,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以為見到了重生前那個絕望冰冷的杜月芷。他不忍看到芷兒受此折磨,便想了法子,将鐘椹的老師請出山,為杜璋保住了一口氣。
鐘椹老師被稱為“鬼醫”,醫道劍走偏鋒,不按常理出牌,用藥狠辣,正因如此,往往能從無常手中奪人,令人不得不服。
他開的藥方,裡面竟有□□等物,若是醫不活,便要毒死。
“置之死地而後生”,便是他的醫道。
但杜璋乃是心死,即便身體還能運作,他還是陷入了無休無止的沉睡,再也感覺不到外界的變化。
可是為了讓杜月芷好受些,夏侯乾便騙她,隻說杜璋有機會醒來。
杜月芷宛若在冰火間走了一遭,悲喜交加。初初看到杜璋要死,她崩潰到極點,現在杜璋沒死,還有機會清醒,她又是大喜,一驚一喜,身子便經不住了。她基底本就柔弱,經過這一番折騰,竟病倒了。這一次病的非同小可,終日發着高燒,渾身滾燙,夜裡總是會夢魇,口中喃喃說着夢話,有好幾次驚醒,便哭着再也不肯入睡。
一日杜月茹懶懶地去看杜月芷,杜月荇跟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被杜月茹看到,自然逼問了起來。
杜月荇弱弱道:“九殿下日日都來,三姐姐病着,不大理會他。我是覺得四姐姐喜歡九殿下,不該放掉這個機會。不如就在外面站着,聽聽他說了些什麼,等往後有機會,姐姐拿出溫柔的款來,說不定還能嫁與九殿下做個側妃……”
這話果然中了杜月茹的心思。
她悄悄躲在杜月芷的窗外,等到沒人時,果然聽到了聲音。
但卻不是夏侯乾的聲音。
她聽着聽着,不由得大吃一驚,兩道眉毛深深擰了起來。
*
杜月薇正為了出嫁的事情,忙得不可開交。
原來的蘇繡娘不知道去了哪裡,繡坊也許久沒看見她了,偏偏繡嫁衣又是一等一的大事,少不得再請了人來教。
杜月茹忽而走來對杜月薇,氣憤道:“大姐姐,你如今可真是倒黴,好不容易定下親事,又被三姐姐看上了,做夢都在喊她姐夫的名字呢!”
杜月薇回頭看她:“你說什麼?”
“我親耳聽見的,三姐姐不是老做夢嗎?她夢中不停叫着二殿下的名字,什麼我是你的妻子,你不能這樣對我,什麼王妃,什麼平妻,叫得那麼凄怨,好似他們才是夫妻一般!”
杜月薇頓時氣得臉色發白,擲下繡了一半的嫁衣,怒氣沖沖地去找杜月芷。
杜月芷尚在病中,隻是叫人把杜月薇“請”了出去,但是杜月薇卻不管不顧嚷了出來,分明要給杜月芷沒臉。
杜月芷自是後悔夢中有失把控。
她這一場大病,倒是将前塵往事夢了個遍,醒來後又甚覺可怕,整個底子都被倒了出來。怕着怕着卻又習慣了,後來再夢時,已經能坦然面對了。
隻是不知怎的還是被人聽了去,細細查下去,竟又是她的五妹妹在背後弄的鬼。
她暗自頭疼。
杜月薇一場大鬧下來,這件事便隐隐傳開了,夏侯琮也知道了。
那日大雪,紅梅豔豔得映着大雪,極為精神。杜月芷和夏侯乾在賞梅。她穿了件雪裘,映得整個人雪白,一點紅唇比紅梅還豔。夏侯琮遠遠看着兩人親密交談,竟像是看到自己的妻子紅杏出牆,不僅别扭,還憋屈。
說不清是什麼驅使他上前,許是偷偷過去的,又許是他二人未想到會有人偷聽,竟教他聽到了一些匪夷所思的話。
“我夢中的那些事都是真的,我曾為夏侯琮的妻子,傳的這樣快,雖然别人都以為是謠言,但我想,你不會介意吧?”
夏侯乾伸手摸了一下杜月芷的臉,語氣非喜非怒:“以後不要再說了。你前世的事,我從不介意,但你今世,必須是我一個人的。”
“知道了。”
夏侯琮聽了這番對話,好似雷擊,一下擊中天靈蓋。
他悄悄退了下去。
後來,他查找了許多術士,了解了前世今生。那些人告訴他的話,什麼重生,什麼轉世,竟與他聽到的謠言不謀而合。難怪杜月芷會看了他就心痛,他前世是她的夫君,對她的影響自然很是深重。
至于杜月芷為什麼如此害怕他的接近,且對他厭惡無比,按照術士的說法,想來,他前世曾經害慘過她。
夏侯琮一點也想不到自己會害死杜月芷。
她的性子本就冷淡,若是能令她如此厭惡,那他必定做了極惡之事。
夏侯琮心中頓時無比複雜。
術士告訴他,既有前緣,必定有重合的可能。
想來千裡姻緣一線牽,不管多少世,他們還是會遇見,還是會再續前緣!
他再看杜月芷的時候,未免将她當作自己的妻子,小心翼翼愛護起來。
杜月芷隻覺莫名其妙。
夏侯琮此番像是吃錯了藥,杜月芷咳嗽了一聲,杜月薇還在旁邊坐着,他竟然不顧人前,對她殷勤溫柔,直把杜月薇氣得臉色漲紅,狠狠瞪了一眼杜月芷:“杜月芷!”
杜月芷自然沒理會杜月薇,更沒有給夏侯琮好臉色。
本就一團亂麻,他還要添亂,真以為她奈何不了他?
*
“杜小姐。”
一聲熟悉的男聲出現在前方,杜月芷擡起頭來,隻見夏侯琮站在前面。
他仍是一身白衣,微風吹來,衣衫簌簌,溫潤貴公子的模樣。
鳳盛皇後之所以沒有來侍疾,是因為太子出了事。當年兩位皇子遇刺的真相,原本已經落案,找了替罪羔羊,塵埃落定。但夏侯乾從未放棄過,親自帶着大理寺翻案,已經查出是太子所為。皇子奪嫡,親兄弟自相殘殺,一時之間引起大噪。
今日便是大理寺提審的日子,皇後,太子,以及相幹人等,誰也逃不過。
太子出事,夏侯琮身為太子的應聲蟲,也好不到哪裡去。
他瘦了許多,可是看到杜月芷,原本頹然的眼睛,依然亮了起來。
“最近總也遇不到你,沒想到今日在宮裡看到你。你怎麼一個人?”他急急走了過來,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道:“宮裡最近不怎麼太平,若是無事,還是少來的好。”
杜月芷沉默地看着他。
才剛經曆過巨大的刺激,尚沒能凝聚起一貫嫌惡的表情,竟是意外的平靜和舒緩。
夏侯琮看她這幅樣子,心中不由得柔軟起來,又道:“你是來看九弟和菱妃的吧,他們怎麼能放心讓你一個人走動?皇後手段惡毒,正要報複九弟呢,若是被她的人捉走,可有你的苦頭吃了。你快随我來,我送你過去。”
說着,便要來拉她的手。
杜月芷往後一退,忽而感覺到什麼,眉間微微一動。
夏侯琮立刻立住,讪讪縮回了手,半日才道:“是不是心又痛了?我靠的太近了嗎?那我後退一些。”
說着,果然往後退了幾步。
他也知道自己能影響到杜月芷,以前深自得意,對杜月芷總不死心。但是太子出事後,他就像換了一個人似的,對杜月芷不像以往那般逼迫和不自量力了。畢竟,在這場奪嫡之戰中,夏侯乾比他更能保護杜月芷。
他看到太子的人紛紛落馬,身邊姬妾慘死,終于有了一絲開竅。
究竟是什麼開竅了,也說不上來,是那種,唯願自己千刀萬剮,也不願她受一點點傷害。
就在他後退到最後一步時,隻聽杜月芷道:“不必了。”
什麼不必了?夏侯琮發出疑問。
杜月芷向他走近,每走一步,她臉上的笑意就多一分。一直走到他面前,她的笑容,甜美至極:“我不痛了。”
見他不解,杜月芷指着自己的心口,再一次道:“我這裡,不痛了。”
“不痛了……是什麼意思?”夏侯琮皺眉,看着她的臉:“怎麼會突然不痛了?你不是會受到我的影響嗎?”
他有些心慌,想要抓住什麼,又抓不住。
“它消失了。”杜月芷也不知道為什麼心痛突然就消失了。以前一旦夏侯琮靠近她,她就會受到影響,但就在方才,那種痛楚全然沒有發生。
她既驚訝又驚喜。
一定是什麼東西改變了!
是那場大病!
她盈盈笑道:“二殿下,從今往後,我再也不會受你的影響。以往我總是奇怪,為什麼不管怎麼躲避,都會遇到你,後來才知道,其實那是命運安排的。命中注定我要遇見你,受到和前世一般的苦痛折磨,但現在,命運已經解除了這個羁絆。你我,大約從此再無瓜葛了……”
“你在說什麼?”夏侯琮伸手去抓她的肩膀:“什麼沒有任何瓜葛,我們曾是夫妻!”
杜月芷一矮身,從他身前逃離,退後幾步。
冷冽的黑發從他的指間滑過去。
輕悠悠,宛若未曾發生過。
夏侯琮心中仿佛漏了一個大洞,仿佛失去了很重要的東西,轉頭去看她。
陽光燦爛照耀着她。
她整個人都發着光,耀眼無比。
“夏侯琮,原來你知道了啊……呵,我的确曾為你妻,但那時你并未珍惜我,利用完我便将我抛棄,娶了另外一個女子為平妻。最後,你的那位平妻将我和我的女兒趕盡殺絕……不,還有你,你摔死了我們幼小的女兒。我與你之間有皿海深仇,你以為,你我還有可能麽?”
作者有話要說:芷兒以為她心痛消失的原因是那場大病
其實真實原因是――夏侯琮愛上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