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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55章君子不争

亂入南宋 冷氏子興 2764 2024-01-31 01:11

  一千年前,秦始皇焚書坑儒,沒能成功,在儒道治世的千年之後,李伯言即便要做當年帝王所不能行之事,恐怕也做不到。

  李伯言看着眼前這位老态龍鐘的長者,忽然想笑,那種無可奈何的笑。他以為怼了範伯崇,怼了蔡元定,怼了朱門、南軒、陸學幾十個儒生,能夠順理成章的将這位風蝕殘年的老朱拿下,結果是他想得簡單了。

  “當年鵝湖之會,是否也是因為這樣,才不了了之?”

  朱熹擡頭,絲毫不懼地看着李伯言,說道:“這樣是怎樣?我曾勸漢卿、安卿,共兼兩家之長,所以這次嶽麓之會,并無輸赢,即便算輸了,無非再兼一家。”

  “至剛易折,上善若水,晚生受教了。待晚生填了坑,再來向您讨教一二。”

  “去吧。希望此番嶽麓之會,你能做個聰明人,你不出聲,我自然也不出聲。”

  李伯言自認為的無敵,沒想到,在朱熹眼中,是那樣的風輕雲淡,他不得不佩服,佩服朱元晦,打心眼裡的佩服。

  但他會就此放棄嗎?呵呵,朱元晦,等着吧!

  李伯言走後,輔廣、黃幹等人入室,問道:“晦翁,如何了?”

  朱熹閉目,靠在椅背上小憩着,“我乏了,明日說好的授課業,輔廣你代之吧。”

  “那這個細胞……”

  “細胞重要嗎?我們探讨的氣與理,跟這把椅,這盞燈,是否真由氣理構成的,有關系嗎?有關系嗎?”

  “先生的意思,我們所論證的氣理萬物,而非眼前所見之萬物,是這個意思嗎?”

  朱熹捋須,微笑着看着黃幹,道:“孺子可教。同樣,陸學之中的心即宇宙,也非我等看到的天地。”

  衆人茅塞頓開,一掃陰霾之氣,是啊,他們讀了這麼多聖賢書,難道當真是探究萬事萬物由氣由理構成的嗎?

  就像中醫的五髒六腑一樣,它真的就跟人體器官對應嗎?然而并不是,但是照樣可以大行其道。朱熹的這句話,意思便是如此。理學儒士,若是真的歸于人文,那麼憑何取仕登科?朱熹不希望的,這些朱門弟子,理學士子,同樣也是不樂于見到的。

  要說不好功名利祿,那純屬扯蛋的誅心之語。

  “先生聖明。”

  “晦翁乃當世之大家也!”

  朱熹看着紅着臉,沉默不語的輔廣,緩緩道:“漢卿啊,今日為師對你很失望。”

  “先生,學生知錯了。”輔廣躬身一禮,說實話,當時真有死的念頭。餓死事小,失節事大啊。

  朱熹靠在椅子上,說道:“諸生當謹記今日之辱,奮發上進!”

  “謹遵先生教誨!”

  ……

  夜風襲來,杉庵之中的參天大樹,發出飒飒的響聲。

  李伯言心情有些低落,走在一旁的蔡元定,倒是臉上偶有笑意。

  “你沒能說服晦翁。”蔡元定用的是肯定語氣。

  李伯言問道:“先生早就猜到了?”

  “我與晦翁相知相識三十餘載,豈會猜不到?”

  兩人走在石道上,諸生皆因過晚而就寝了。

  李伯言眯縫着眼,緩緩道:“先生精通邵康節之學,與晦翁亦師亦友,應該能領會到,晦翁是在等下一個海晏河清,下一個盛世太平。”

  蔡元定沉默了,過了良久,才複語道:“可恨生不逢時啊。”

  “呵,好一個生不逢時。太平盛世,晚輩用腳也能治,何須晦翁來操持。晦翁是笃定要做漢朝的董仲舒,而非魯國的仲尼了。”

  蔡元定眯縫着眼,感受着晚風拂面,“不,元晦要做是漢朝的仲尼!”

  “那您呢?您就甘心當耀光下的一顆暗星?”

  李伯言忽然明白到,當初被他怼得一聲不吭的蔡元定,也同樣是個善藏之人。

  “伯言啊,正則著的那本《大宋經濟論》,是你專程派人送到道州的吧?”

  “人讀易書難,蔡季通讀難書易。想來此書對于先生來說,應該不在話下。”

  蔡元定站在燈籠下,微光将他枯瘦的身體拉得老長,“我一生不涉仕途,不幹利祿,但我從這本書上,看到了大宋将來海晏河清,天下太平的希望,你,跟正則,很好。”

  李伯言盯着那雙眼眶深陷的眸子,淡淡地問道:“然後,再将這盛世,交到晦翁的手上,讓他來當那個太平聖人?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訴先生,辦不到!”

  蔡元定酣然而笑,道:“我跟晦翁可能都等不到那一天了。當年的仲尼,同樣也沒能看到大漢盛世。一樣,皆是命數。”

  “為什麼!為什麼你們一個個冥頑不靈地就想死後成聖!這個國家,這個趙宋天下,還需要有人救危難于水火,還需要有人流皿流汗!你們難道就不心痛嗎?”

  李伯言的喉嚨有些沙啞,有些發酸。他并非是嘶吼出來的,幾乎是一種低聲的埋怨,亦或者算是一種扪心自問。

  蔡元定就這樣兀然地站着,猶如一棵旱柳,随風搖擺着。

  “自文景之治到今,千年過去了,鐵打的江山,流水的皇帝,唯有儒道長明,唯有夫子不衰,曆朝曆代尊以為聖,何妨?”

  一句何妨,李伯言心中有數萬句媽賣批,不知當講不當講。對于這樣的人,他還能再說什麼呢?這是一群有病的人!

  “道州天氣無常,望先生保重身體。伯言告辭了。”

  蔡元定微笑着,“獨行不愧影,獨寝不愧衾。伯言記着這句話,會明白我跟晦翁的。”

  我明白你個瓜皮!

  李伯言轉身離去,再也不想逗留在此了。

  人言永州李伯言是瘋子,但是在李伯言看來,朱元晦、蔡元定,都是徹頭徹尾的瘋子!一個個居然都想着死後成聖!

  ……

  上船之後,李伯言心中悶氣難消,見到趙汝愚依舊未眠,便過去問安,“老師還未睡呢?”

  趙汝愚擡起身子,從搖椅上坐起來,“怎樣?晦翁答應了?”

  “晦翁說……他斟酌斟酌。”李伯言覺着,還是先不把蔡元定、老朱的想法告訴趙汝愚,免得已經被氣成河豚的他,再把趙汝愚給氣到了。

  “嗯,也是。這革新反而沒有立新學來得容易,就讓晦翁斟酌斟酌吧。”

  “對了,老師莫要急着上奏官家關于此次嶽麓之會的事,免得影響不好。”

  趙汝愚笑道:“你認為官家會在乎此次嶽麓之會的結局嗎?他要的,不過是個過程。倒是你,不要為了急功近利,再去造謠是非。”

  “呵呵。”李伯言現在已經不想在多說什麼了,隻能用這兩個字,表達他現在的内心。因為你永遠也打不赢一個不想跟你打架的人,即便你大嘴巴子呼在他臉上,他都笑臉相迎,還湊上另半邊臉,你能怎麼辦?

  “對了,差點忘記重頭了,你那個畝産七石的稻米,是真是假?”

  “學生有畝産二十石的作物,老師想看看嗎?”

  “二十石!”趙汝愚吓得一屁股站了起來。

  我滴個乖乖,十……十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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