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漓的打算是先沿着東儀的海岸線往南走,走過夏澤,然後去她從來沒去過的南疆逛逛。到時候如果還想繼續走的話,西陵跟東儀現在正在戰争時期,肯定是去不了了,但是可以北上,穿過北晉去烏坦,見識一下大草原的風光。
沿海地區比較偏僻,人煙稀少,有時候走一兩天才能碰到一個小村鎮,在這裡想天天住什麼客棧顯然是不可能的。
晚上要是走到一個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地方,天色又暗下來了,楚漓就跟野外生存的驢友一樣,找個安全又避風的地方,生一堆篝火吃點幹糧,把馬背上帶着的自制睡袋拿出來,鋪在地上睡覺。幸好現在是夏天,天氣不冷,東儀的雨季也已經過去了,在外露宿還不算太艱苦。
幾天後,楚漓已經走到東儀的東南角。這裡地形崎岖,山勢陡峭,陸路比之前更少更難走,不過倒是有一條最主要的水路,就是從東儀貫穿到夏澤的端水。
端水是東儀和夏澤境内最大的河流之一,水深岸寬,水勢和緩,适合船隻通行,承擔了這片地區的大部分南北交通量。端水兩岸因為交通便利,倒是零零散散地分布着一些村子和小鎮,算是東部比較繁榮的一片地區了。
楚漓本來就是要南下的,到了端水岸邊的一個小村子,便叫了一艘烏篷船,沿着端水順水向南漂行。
她上船的時候是傍晚,烏篷船出發的那個小村子裡,有幾個鄉下農戶人家打扮的漢子和農婦,在村子邊臨水的岸上,湊在一起,像是蹲在地頭閑聊,其實眼睛都在偷偷望着在河面上漸漸遠去的烏篷船。
其中一人壓低聲音道:“她上船了,現在怎麼辦?”
另一人道:“等一會兒,我們也叫幾艘船追上去,現在就跟着顯得太可疑了。到了水面比較急的時候再動手,跟着她的那些暗衛在河面上跟我們交起手來,肯定不如在陸地上那麼容易。”
“說得有理。我跟端水上的白龍幫幫主交好,這就去跟白龍幫說一聲,向他們借幾個水裡讨營生的兄弟過來,到時候在河上鑿沉了他們的船,看他們武功再高,在水上有什麼用。”
這幾個假扮成農夫農婦的人,正是當初跟着顧硯之和楚漓一道,去燕嶺蓮花峰上的江湖中人。
顧硯之在江湖中有很深的勢力,這些江湖中人都是旁門左道,并非什麼正派人士,但各自都有不小的本事。
這一夥人對蚩羅墓已經觊觎了很長時間,做夢都想着得到蚩羅墓裡的寶藏,所以當初才會被顧硯之糾集起來,為了上蓮花峰而費盡心思手段。
結果現在顧硯之不知所蹤,蚩羅墓又已經整個被東儀軍隊控制起來,再想靠近蓮花峰已經難如登天。他們又怎麼也不甘心這麼大一座寶藏擺在那裡,他們連一點邊都沾不到,仍然在打着蚩羅墓的主意。
東儀軍隊在蓮花峰上抓住這些闖上來的人之後,并沒有殺他們,隻是把他們趕了出去。他們仍然不死心地在燕嶺中轉悠了一段時間,直到其中一人偶然打聽到,蓮花峰的峰頂上打開了蚩羅墓的正門,據說是一條極為氣派的黃金甬道。
這處正門肯定不是東儀軍隊打開的,否則東儀軍隊也不用在半山腰大興土木地挖墓道進蓮花峰内部,而且蓮花峰峰頂上隻有一小批東儀軍隊,隻是為了防守的。
之前上過蓮花峰峰頂的,隻有顧硯之和楚漓不知所蹤,有聰明的人便起了疑心,顧硯之之所以帶着病怏怏而且又沒有武功,明顯是個累贅的楚漓一起上蓮花峰,肯定有他的目的。說不定這蚩羅墓正門的打開,就是跟楚漓有關系。
找不到顧硯之,他們中有人便去找了當時跟绮裡晔水濯纓一起進蚩羅墓的一個機關師,想打聽蚩羅墓裡面發生的具體事情。
在黃金墓宮裡面的一行人,其他人都是“蛇信”暗衛、“雀網”人員、軍隊将士之類,他們肯定奈何不得這些人。但那兩個機關師并非真正的绮裡晔的下屬,隻相當于他請來的兩個顧問,出了蚩羅墓之後,就各自回了自己原來的地方。
這些江湖中人找到了其中的一個,稍加手段威脅逼迫,那個機關師不得不吐露出當時在墓宮裡面發生的事情,他們這才知道,楚漓竟然是蚩羅王族唯一的皿脈傳人。
然後他們便開始尋找楚漓。楚漓既然在蚩羅墓裡面有那麼大的本事,說不定還能打開其他進蚩羅墓的通道,或者用其他的方式獲得蚩羅墓的掌控權。他們若是有辦法把楚漓弄到手的話,一來可以試試看能不能通過楚漓再接近蚩羅墓,二來楚漓似乎跟東儀皇後關系不錯,有這麼個人質在手上,對他們也有好處。
楚漓是在剛離開燕嶺之後不久被他們盯上的。然而楚漓身邊似乎有不少神秘高手在暗中嚴密保護,他們前幾次想要對楚漓下手,還沒靠近楚漓就被截下了,跟了一路過來,一直都沒有找到機會。
端水的源頭處還比較狹窄,流到靠近夏澤邊境上的時候,越來越多的支流彙合進來,水面已經變得越來越寬,河面上行駛的船隻也越來越多。
楚漓的烏篷船周圍,很快便出現了三艘和她一樣順流而下的船隻,兩艘是貨船,船上都裝載着貨物,一艘是客船,船上加船夫有七八個人,看樣子似乎都是在東儀和夏澤之間經商的商人。
夜色已深,端水寬闊的水面上一片寂靜,這一段的水流流速非常緩慢,幾乎聽不到流水的聲音。幾艘順流而下的船隻上面都是靜悄悄的,沒有燈火,似乎船上的人早就已經睡下了。
夜空中隻有一鈎極細的彎月,月光十分微弱,漫天星光倒是十分璀璨明亮,倒映在平靜的水面上。隻有順水緩緩漂下去的船隻尾部,往外蕩漾出一道道細細的波瀾,把水面上的星月倒影揉成一片細碎閃爍的光芒。
楚漓不趕時間,沒有讓船家半夜開船,烏篷船隻是在水面上靜靜地漂着,船上的人都睡着了。
船邊的水面上本來一片平靜,此時卻有幾道細細的波痕,正在朝烏篷船悄無聲息地靠近,像是是水下有東西在悄悄地潛行過去。
另外一艘貨船一直跟烏篷船保持着時遠時近的距離,烏篷船開得快的時候它也快,烏篷船停下來的時候它也停下來,這時候一見那幾道波痕靠近烏篷船,貨船便也朝烏篷船靠了過來。
貨船上沒有出現人影,卻從上面無聲無息地射出幾道微弱的銀光,朝着那幾道波痕的最前頭而去。
那幾道波痕一下子在水面上消失了,與此同時,貨船的船底傳來了一陣沉悶的響動,整艘貨船輕微地搖晃起來。河水灌進船底的咕嘟嘟的聲音響起,伴随着木闆在水壓之下開裂的聲音,很顯然船底在剛才已經被弄破了。
“船破了!走!”
貨船上響起一聲低喝,船上一下子出現了六七個人影,都是很普通的漁民和船夫打扮。貨船距離烏篷船這時還有三四丈的距離,但這些人似乎都有着一流的輕功,接二連三地從貨船上掠到了烏篷船上。
烏篷船本來就不大,上面站四五個人已經差不多了,一下子上來這麼多人,頓時往下沉了一截,搖晃得厲害。他們的後面,貨船底部傳來的咕嘟嘟進水聲越來越大,整艘船已經在漸漸下沉。
楚漓正在船篷裡面睡覺,被這一陣震動和搖晃驚醒了,剛剛坐起身來,還沒來得及出船篷,外面已經有一個人影闖了進來,壓低聲音急道:“楚姑娘,得罪了,有歹人正在打姑娘的主意,請姑娘立刻離開這裡!”
聿凜派來的這些暗衛,本來是從不出面顯露自己的存在的,否則暗中跟着也沒有意義。但是現在情況實在緊急,對方敵人為數衆多,而且顯然是長年在這端水上混的,水性極好,已經在水下鑿沉了他們乘坐的那一艘貨船。
他們武功雖高,卻沒有那麼好的水性,在這河面上不占一點優勢,所以不得不暴露出身份來,以楚漓的安全為優先。
楚漓剛剛從睡夢中醒來,一頭霧水:“這些人是誰?”
“我們也不清楚。”那暗衛說,“看着都是江湖中人……情況緊急,請楚姑娘先走再說!”
這時候烏篷船外面睡着的船夫也已經被暗衛們叫了起來,烏篷船船底下再次傳來輕微的震動,竟是又有人在鑿船底。衆暗衛下水的話更加沒有優勢,隻能一邊用船上削尖了一頭的竹竿,不斷朝船底下亂紮,或者投暗器下水,一邊催促那船夫迅速把烏篷船朝端水岸邊劃去。
“又有兩艘船過來了!”
楚漓這時已經出了船艙,一擡頭,另外一艘貨船和那艘客船也在飛快地朝烏篷船靠近,上面全是人影,一看便知來者不善。
這時候最關鍵的就是不能落水,一旦落水的話,以他們這邊的水性,在水裡跟對方打鬥隻有死路一條。
眼看那艘客船距離烏篷船已經不遠,楚漓旁邊的兩個暗衛道一聲“得罪了”,一把共同拉起楚漓,仗着自己輕功比對方高,搶在對方過來之前,先飛掠上了客船,其他幾個暗衛也随後跟了過去。
客船上的地方就大得多,幾個暗衛頓時跟船上的人纏鬥了起來。這些江湖中人的武功倒也不低,人數上又站着優勢,一時打得難解難分,客船上一片刀光劍影。
烏篷船上空了,隻剩下一個船夫,烏篷船周圍原本藏在船底下河水中的人立刻朝這邊遊過來。結果楚漓身邊的兩個暗衛,一看烏篷船那邊已經沒有包圍,從客船上扔下一張木桌,浮在客船和烏篷船之間的水面上,再次帶着楚漓從客船上落下,在木桌上一借力,越過五六丈的距離,又到了烏篷船上面。
烏篷船這時候朝岸邊劃去的速度已經很快,河水中的人水性再好速度再快,再追趕過去也已經根本來不及。客船和另一艘貨船上的人,也都被那些暗衛纏住了,分不出身來,隻能眼睜睜地看着烏篷船載着楚漓,飛快地靠近端水的岸邊。
“放沖天炮!讓岸上我們的人過來接應!”
一發紅色的煙火沖上天空,在夜幕下砰一聲爆炸開來。那邊楚漓和兩個暗衛剛剛從烏篷船上下來,上了岸,就看到岸邊一行十多騎人馬正在朝這邊疾馳而來。
那兩個暗衛一口氣接連射落了最前頭三匹馬馬背上的人,将三匹馬奪過來,他們和楚漓一人一匹乘坐上去,朝着遠離端水岸邊的方向狂奔而去。
“别讓她逃了!”
後面密集的馬蹄聲得得不絕,追趕的人緊緊咬着不放,而且數量似乎還越來越多。
“去通知主子求援!”
其中一個暗衛一勒缰繩調轉馬頭,折了方向,脫離道路朝着另一邊疾馳出去。
聿凜盡管答應過楚漓不會再阻礙她的自由,也的确是做到了這一點,但他怎麼可能做得到隻派幾個暗衛跟在她旁邊,自己就能安下心來留在北晉邺都。
楚漓走得這麼遠,位置又一直在變,不在一個固定地方,她這邊出點事情,暗衛們千裡迢迢地傳信回北晉禀報聿凜,還不知道要傳多長時間,聿凜根本忍不了。
這段時間以來,其實聿凜一直就在離她不遠的地方,跟着她從燕嶺附近到了端水這一帶。隻不過跟楚漓一直保持着一定的距離,隻要能及時知道她的消息就行,從來沒有露過面。
本來所有人也都跟楚漓一樣,覺得她這麼遊蕩在外,不會有什麼厲害角色盯上她,派了六七個暗衛在她身邊已經很多了,總不可能派一支浩浩蕩蕩的軍隊跟在她後頭。根本沒有想到這一次打她主意的,竟然有這麼多江湖中人,而且還并非全是三流小角色。
楚漓知道暗衛們的存在,卻一點也不知道聿凜竟然也在附近,吃了一驚,轉過頭去想要問跟在她後面的暗衛,馬匹在這時候縱身躍過前面道路上倒下來的一根樹幹,她在馬背上被劇烈地震了一下,這一句話就被堵了回去。
兩匹馬一前一後,在樹林中的小道上狂奔,後面追來的十來騎人馬,越逼越近。
……
東儀,崇安皇宮,鳳儀宮。
自從水濯纓把泥黎陰兵帶回來之後,再加上兩隻包子,鳳儀宮基本上就沒有安靜過,天天雞飛狗跳。
以前水濯纓天天被绮裡晔壓,是因為那時候她沒有足夠的實力與绮裡晔抗衡,隻能忍一時之恥。現在泥黎陰兵的武力值已經妥妥夠了,她怎麼可能再繼續忍氣吞聲,自然是翻身而起,揭竿反抗。
然而绮裡晔一向鬼畜變态攻習慣了,一直都是他在上面欺負水濯纓,這會兒更加不可能讓水濯纓反過來調教他。
于是兩個人天天壓過來壓過去,鬥智鬥勇,計策百出,今天你在上明天我在上,這次我赢了你半式下次你報複回來一招,誰也制服不了誰,幾乎沒把鳳儀宮給整個掀翻。
周圍的下屬和宮人們一開始時看得十分之崩潰,從來沒見過哪個國家的皇帝和皇後能鬥成這樣的,簡直是沒一天安生。
後來看着看着也就習慣了,不管是誰滿身痕迹地從十九獄裡面被送出來,他們都能十分淡定地進去收拾亂七八糟像是剛剛發生過地震的房間。
甚至後來宮裡還偷偷發展起了賭局,那就是賭這一次皇上跟皇後誰能在上面。其實按經驗來說,皇上赢的次數應該跟皇後赢的次數差不多,但皇後畢竟遠遠沒有皇上那麼變态兇殘,所以每次皇後輸了,後果都慘得多,在十九獄裡被關的時間也長得多。以緻于宮人們把賭注押在皇上身上的仍然會多一些。
水濯纓其實也很崩潰,父母之間這麼又黃又暴力的相處方式,她覺得對墨墨和妖妖的成長影響很不好。但如果不是這麼又黃又暴力的話,某個銀河系級醋王恨不得一秒鐘也不讓她接觸兩隻包子,她根本就沒有給包子們影響的機會。
随着墨墨和妖妖的一天天長大,她必須把越來越多的時間花在包子們的身上。包子們的學習能力越來越強,會準确地抓東西,會分辨眼前的東西和耳邊的聲音,會用表情和聲音來跟别人交流。這時候對他們的陪伴和教育也是至關重要的。
寶寶對于母親的依賴本來都會更重一些,最早認識的也是母親,不過在水濯纓這裡,隻有妖妖跟這一點符合。妖妖特别喜歡黏着水濯纓,水濯纓在的時候,乖得跟什麼似的,特别開心。動不動就咧着剛剛開始出牙的小嘴咯咯地笑,眼尾上挑的丹鳳眼笑得眯成一條縫兒,一張小臉上像是都能開出花來。
妖妖既然喜歡,水濯纓自然會花多得多的時間陪着她,以緻于绮裡晔看妖妖尤其不順眼。然而妖妖是女孩子,他對女孩子畢竟顧忌一些,又不能下重手教訓,更不能直接拎起來揍,簡直是無從下手。
偶爾一次水濯纓申請到機會,夜裡陪着妖妖一起睡覺,他趁着母女倆都睡着的時候,想偷偷地把妖妖抱走。結果水濯纓沒被他驚醒,他的手都還沒有碰到妖妖,妖妖居然像是能感應到他的不懷好意一樣,居然突然就醒了過來,跟拉警報一樣張開嘴開始哇哇大哭,水濯纓一下子也被驚醒過來,最終的結果就是水濯纓繼續陪着妖妖睡覺,而他被綁在十九獄裡面綁了一個晚上。
墨墨跟妖妖完全不一樣。水濯纓一直無法理解她這個兒砸到底中了什麼邪,要不是知道绮裡晔嫌棄兩隻包子嫌棄得要死的話,她真會懷疑是绮裡晔給墨墨灌了什麼迷魂湯。
妖妖纏着她要跟她一起睡覺,墨墨就纏着绮裡晔要跟他一起睡覺。開始的時候水濯纓堅決不同意――就這個估計天天都在心裡算計着怎麼收拾自己孩子的小心眼父皇,把墨墨放在他身邊睡覺,第二天能不能全須全尾地醒來都不知道。
绮裡晔也堅決不同意――水濯纓願意他還不願意呢,他身邊的位置永遠都是留給他心肝寶貝兒的,誰要跟那個小兔崽子一起睡!
然後墨墨就開始哭,這孩子的哭一向是十分理智的,完全就是屬于他的一種語言,絕不會毫無道理地随便亂哭。但這一次哭了一個晚上,還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可見他想跟绮裡晔一起睡的意願是何等強烈。
水濯纓心疼兒砸,最終的結果就是绮裡晔又被綁在十九獄裡面綁了一個晚上,水濯纓把墨墨放在他的旁邊,墨墨心滿意足地一覺睡到大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