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濯纓有些詫異。玄翼雖然被她的悲慘命運所觸動,對她抱着同情,經常會站在她這一邊幫着隐瞞绮裡晔,但畢竟還是绮裡晔的下屬。有什麼跟她說的事情不能在绮裡晔面前說,這事情肯定十分特殊。
绮裡晔側身背對門口半躺着,估計知道有人在門口,但沒有回頭看到玄翼。水濯纓使個眼色給玄翼讓他先出去,自己也站起身來:“我出去一趟。”
绮裡晔沒動,懶洋洋應了一聲:“嗯。”
水濯纓走到寝殿外面,玄翼正在遠處的花架拐角處等着她,水濯纓這才看到他手上捧着一個五寸見方的白檀香木木盒,色澤古樸柔潤,雕工精緻細膩,帶着一種悠長沉靜的香味,單看盒子本身就不是凡品,絕對是價值連城的珍寶。
“皇妃娘娘,這是剛才五湖山莊莊主親自送到鳳儀宮的。”玄翼有點糾結,“屬下為了以防萬一,先打開檢查過了,裡面裝的是您的青絲劍,但盒子上面有兩句詩……屬下覺得還是别讓主子看到的好。”
水濯纓接過檀香木木盒子打開來,裡面果然是她的青絲劍,卷起來放在盒子中央的黑色錦緞上。
幾個月前她在西陵海上遇到即墨缺的時候,青絲劍就被即墨缺收走了,後來一直沒有拿回來。柳長亭這是想辦法拿到了青絲劍,送還回來給她?
水濯纓一看盒蓋的背面,那裡用沉雕手法雕刻了一幅意境宛然的垂柳殘月,旁邊題着兩句詩:“三千青絲繞指柔,一樽孤酒飲明月。”
字迹潇灑飄逸,猶如河川出空谷,長風送流雲。水濯纓以前在東越内戰中跟柳長亭有書信聯系,一眼就認出來,這确實是柳長亭的筆迹。
但這兩句詩……三千青絲繞指柔,一樽孤酒飲明月,雖然跟青絲劍确實有關系,但每一種意象都是表達相思的詩詞中常用的意象,連在一起的語意更是顯得暧昧,并不隻像是一個友人因為她這把青絲劍随手在盒子上面題了兩句詩。
玄翼本來隻是粗通文墨,跟在水濯纓身邊寫了那麼長時間的記叙文,硬生生磨煉出一手好文筆,自然看得出來這兩句詩的意思不對勁。
水濯纓望着那盒子上的兩句詩沉吟。柳長亭如果偶然從即墨缺那裡拿到青絲劍,又得知這把青絲劍原本是屬于她的,會給她送回來很正常。問題是上面那兩句詩。
柳長亭在西陵的時候,為了把她從即墨缺手裡救出來,也确實是盡了全力,甚至為她放棄了刺殺即墨缺報多年皿海深仇的大好機會。
當時水濯纓一被救出來就給绮裡晔拖走了,礙于绮裡晔的霸道和醋勁,根本就沒有機會向柳長亭道謝,但其實是很感激他的。
她本來以為柳長亭對她是朋友之間的情誼和欣賞,現在看來并不隻是這麼單純。連玄翼都知道這兩句詩的含意,以柳長亭的文化品位,自然不可能不清楚。對于一個他這種性格的古代人來說,這大約已經算是一種隐晦的表白了。
“柳莊主送這個盒子來的時候說了什麼?”水濯纓問道。
“隻說了這原本是皇妃娘娘的東西。”玄翼說,“讓屬下幫忙轉交給皇妃娘娘,然後就沒别的了。”
水濯纓一時有些頭疼。柳長亭這是喜歡上她了?不好當面交給她這種東西,所以讓玄翼轉交?
這兩句詩要是被绮裡晔看見的話,非得鬧得天翻地覆不可,但柳長亭千裡迢迢送來的東西,盒子本身精美貴重不說,這份心意便不能糟蹋,她總不能把這盒子一把火燒了。
從盒子裡拿出青絲劍,正想着要把盒子藏到什麼地方去,後面突然響起一個陰恻恻冷森森的聲音。
“轉交什麼東西給皇妃娘娘?”
水濯纓整個人一激靈,猛然回過身,手裡的檀香木盒一下子就被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她後面的绮裡晔奪了過去。
“還給我!”
水濯纓頓時一個頭兩個大,伸手去搶奪绮裡晔手中的盒子,绮裡晔的武功比她高了不知道多少,怎麼可能被她搶到,目光一掃之間,已經看到了盒子上的那兩句詩。
“三千青絲繞指柔,一樽孤酒飲明月?”绮裡晔冷笑,“這是柳長亭的字吧?給你送青絲劍回來還要特意帶上這兩句詩,他對你的相思之情倒是深得很啊!”
水濯纓在绮裡晔出現的時候就知道這下事情大條了。這死變态的占有欲一向喪心病狂,别人就算對她動一下心思他都要醋流成海,更不用說柳長亭這麼明顯的兩句詩,還是私底下傳過來給她的。
“你先把盒子還我……”水濯纓試圖讓绮裡晔冷靜一點,“青絲劍是你送我的,我總不能不要,大不了這個盒子我不收就是了,送回去還給柳長亭……”
绮裡晔的冷笑更是森然:“你還想着還回去給他?”
水濯纓還沒來得及阻止,他右手一運真力,一聲巨響,那個檀香木盒子竟然像是爆炸一般被猛然捏碎開來。一股更加濃郁的檀香香氣溢出,整個盒子被他徹底捏成了粉末,紛紛揚揚地灑落一地,大半都飄進了不遠處的池塘中。
水濯纓頓時就變了臉色。
柳長亭就算是對她有心思,也并沒有做什麼過分的事情,隻是題了這兩句詩送來給她而已。詩句語意也很含蓄,不是那種露骨下流的挑逗含意,發乎于情止乎于禮,她沒覺得這就是十惡不赦的事情。
她可以清楚地表明她的拒絕态度,收下屬于她的青絲劍,而把盒子退還回去給柳長亭,但是沒有資格直接毀壞這個價值千金的檀香木盒子。
這就好比一個男子送了一個已經心有所屬的女子一件幾百上千萬塊錢才能買到的貴重禮物,這個女子自然可以拒絕男子,可以不收禮物,甚至可以把這個男子訓斥一通。但是在雙方原本是朋友關系的情況下,二話不說把這件貴重禮物摔得粉碎,那就太過了。
“我不收當然要還回去給他!”水濯纓也怒了,“就算他在盒子上面題這兩句詩是有些逾越了,那也不至于就要毀掉這盒子!這盒子一不是你的,二不是送給你的,你憑什麼弄壞别人的東西?”
“就憑你是本宮的女人!”绮裡晔的神情中已經帶上了一種森冷的暴戾,“别的男人觊觎本宮的女人,都公然傳了情詩到你的手上,本宮難道還要對他客氣不成?他現在不在這裡算是他運氣好,不然本宮捏碎的就是他的腦袋!”
這人的占有欲和控制欲一上來,水濯纓簡直感覺沒法跟他溝通,越過他往鳳儀宮外面走去。
绮裡晔猛然轉過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手勁極重,攥得水濯纓的腕骨一陣生疼。
“你去哪兒?”
“柳長亭剛剛才來宮中,應該還沒有離開崇安。”水濯纓壓着自己的火氣,“我讓人去找他,跟他說盒子被弄壞了,向他道個歉。”
“你敢去試試看?”
绮裡晔抓住她的肩膀,狠狠地将她抵在花架下面的一根柱子上,怒極之下的冷笑皿腥無比,滿是暴虐和煞氣。
“這麼一個肮髒盒子,本宮毀了都嫌污了手,你道什麼歉?你跟别的男人私相授受,本宮還沒罰你,你倒是還敢去找這男人?當本宮是死的?”
水濯纓這時候是真的生氣了。绮裡晔之前不分青紅皂白,還沒看清楚就對水鈴蘭動手,幸好是沒有下手太重,不然水鈴蘭早就也死在了他的手裡。
現在她跟柳長亭明明什麼也沒做,不過是題了兩句詩而已,她都說了要把盒子退回去,什麼叫做私相授受?她在他眼裡就這種女人麼?
根本壓制不住,滿腔怒火騰起冒上喉嚨口,像是失控一般沖了出來。
“沒錯,我就是受不了你,就是去找他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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