蚩羅這個上古氏族,水濯纓以前看史書的時候見到過,是數千年前中原剛剛開始形成聚落和原始國家的時候,曾經統治過整個中原的一個傳奇氏族。
上古時期是一個神秘色彩濃重的曆史階段,充滿了奇迹般不可思議的事物。因為時間太過遙遠,沒有正史記載關于上古時期的事情,現在流傳下來的,都是野史和天方夜譚一樣的傳說。
蚩羅一族在傳說中有着各種逆天的能力,現在中原周邊偏僻地區那些奇異的術法,就比如說南疆的毒術、蠱術和幻術,很多都是從上古時期流傳到現在的。水濯纓當初看到的時候,還懷疑過異能是不是也跟蚩羅族有關系,因為書上也記載了一些跟異能類似的術法,不過隻提了寥寥數句而已,沒有說清楚它們的來龍去脈。
甚至有傳說更加離譜,說蚩羅族當年有一支天下無敵的軍隊,名為泥黎陰兵。泥黎是地獄之意,這支軍隊中的所有将士都是無皿無魂,無痛無懼,不老不死,不傷不滅之身。蚩羅族當年就是靠着這支無法戰勝的軍隊,所向披靡,掃平并統治了整個中原。
當時水濯纓看的時候,就是當做玄幻小說來看的,看了不過是一笑置之。無皿無魂,無痛無懼,不老不死,不傷不滅,就算軍隊再強大,誇張也不至于誇張到這個份上。
但後來遇到了引荒樓樓主的趕屍術,親眼見到那些明明全身骨骼盡斷,卻還能像打了雞皿一樣飛檐走壁的屍體,她想起來這一茬,才相信傳說中的這些描寫也許并不是誇張。這支所謂的泥黎陰兵,大概就是由那樣一群被趕屍術控制的屍體組成,不過這個趕屍術的級别可能要更高級許多。
蚩羅族在統治了中原地區近六百年之後,終于還是沒有逃過滅亡的曆史命運。在大約兩千四百年前,蚩羅族的統治崩潰,王朝覆滅,此後同時興起的便是好幾個國家和部族。
朝代屢次更疊,天下大勢分分合合,整個中原的勢力布局不斷地更替,再也沒有統一過。現在東越、北晉和西陵這三個三足鼎立的國家,都不過剛剛興起兩三百年,目前的局勢還算穩定。
蚩羅一族雖然覆滅了,但族裡的衆多勢力,有的在漫長的曆史中同樣消亡,有的幾經嬗變早已不是當時的形态,還有一部分從兩千多年前一直流傳了下來,源遠流長地延續到現在,根源一直沒有脫離開蚩羅族。
貞慶公主的母妃常貴妃,就是蚩羅族當年留存下來的一位護國長老的後代,她家族的這一脈傳承到了她的身上。
蚩羅族盡管是上古氏族,但自有一套極其森嚴的等級制度。護國長老在蚩羅族的地位僅次于王族,下面自有大批私人培植的勢力,世世代代隻忠于護國長老一脈。
縱然是經過了兩千多年的時間洗磨下來,所有勢力早就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其中一部分還是沒有背棄這份根深蒂固的忠誠。護國長老的皿脈一出,這些勢力仍然會在一定程度上效忠于當年主人的後代。
引荒樓的起源應該就是當初護國長老的勢力之一,所以貞慶公主才能請得動引荒樓樓主。
藍翼禀報完,绮裡晔和水濯纓都沉吟了一下。
蚩羅族的勢力都是隐藏在暗處的勢力,能夠在中原生存兩千多年還未消亡,并不是那麼容易連根拔起的,去動蚩羅族的勢力顯然不明智,最好還是在貞慶公主本人身上着手。
但現在貞慶公主天天躲在皇宮裡面不出來,而且已經跟他們結仇,身邊的防衛必然比任何時候都要森嚴。之前來楚漓的店裡時隻帶幾個侍衛,那是因為她一向在邺都橫行無忌慣了,想不到會有多大的危險,現在肯定就不一樣。
聿凜讓他們留在邺都這麼多天,也不知道是要幹什麼,一直沒有傳來後續消息。绮裡晔這些天光忙着收拾水濯纓了,都沒有派人去問。
第二天是個雪後初晴天,天氣很好,水濯纓終于得以出門透氣。她被不見天日地關在房間裡面關了這麼多天,憋都憋壞了,就算外面再冷,至少也是陽光燦爛空氣清新的。
楚漓千盼萬盼終于盼到兩人出來,又是激動得要死,上去要向水濯纓探讨一下閉關修煉的感想,結果被水濯纓甩了老大一個後腦勺:“我們的友誼走到了盡頭!”
楚漓一臉懵逼地站在原地:“……我做錯了什麼?”
绮裡晔站在旁邊眼帶笑意:“楚小姐沒有做錯什麼,愛妃正在鬧脾氣,不用在意。以後等愛妃不在的時候,我們多聊聊愛妃前世裡的事情。”
水濯纓回過身來拖着楚漓就走:“你要是再跟那死變态提一句我前世裡的事情,我把你賣給三皇子暖床信不信?”
楚漓還是一臉懵逼:“為什麼?”
“你……”水濯纓簡直不知道要怎麼跟她解釋,難道直接說绮裡晔是個喪心病狂的醋精,她就是因為這些事情被他狠狠收拾了十來天?這話就算是對着楚漓她也沒臉往外說。
“總之什麼也不準說!他要是再問你,你就說你知道的事情上次已經全部說完了,無可奉告!”
绮裡晔慢悠悠地踱過來:“愛妃這是在教别人撒謊?還嫌本宮這些天懲罰得不夠是不是?”
楚漓眼前一亮:“懲罰?你們這是在玩調教情趣遊戲麼?有沒有用道具啊?比如說繩子、鞭子、鎖鍊、鐐铐、蠟燭之類……”
水濯纓:“……”
感覺交了這麼一個朋友心好累。
這時候,外面一個門僮進來,遞上一個簡單的信封:“皇後娘娘,皇妃娘娘,北晉三皇子送了一封信過來。”
绮裡晔接過信拆開,掃了一眼,輕笑一聲。
“有意思。”
……
邺都,皇宮,明安宮。
這時候隻是淩晨時分,貞慶公主一身要出門的打扮,披着緞子風毛鬥篷,戴着兜帽,氣急敗壞地站在宮門前,跟堵在門口的焦姑姑對峙。
“本公主就是要出去!再不讓開,别怪本公主不念舊!”
焦姑姑一張醜陋皺縮的臉上毫無表情:“公主,你的暗衛大部分都給了三殿下,現在不能出宮,太危險了。”
“危險不危險的也跟你沒關系!”貞慶公主怒道:“你不過是區區一個下人,竟然還敢限制本公主的行動?這是要造反了不成?”
焦姑姑低頭:“老奴受貴妃臨終前所托,照顧公主,隻要老奴還有一口氣在,都要保公主安然無虞,絕不會眼看着公主有危險而放任公主于不顧。”
貞慶公主咬牙切齒:“你……你以為你是母妃留下來的人,本公主就不會對你如何?”
“老奴不敢。”焦姑姑還是低着頭一臉漠然,“即便公主事後要處死老奴,老奴去了地下有面目去見貴妃,也是心甘情願。”
貞慶公主又急又氣:“三皇兄真的有危險!要我說多少次,他向我求救,我不能不去!要是他有個三長兩短,你覺得我還能活得安穩自在?”
邺都城外的獵場裡前段時間新建起一座行宮,最近正在竣工階段,聿凜作為暫時代理政事的太子,不得不親自出宮前去視察,這次大約是又遇上了刺殺。
貞慶公主之前給過聿凜一批專門受過訓練,做了特殊記号的蓑羽雀,方便兩個人随時聯系。今天半夜的時候一隻蓑羽雀飛進明安宮,雀爪上沒有信筒紙條之類,隻是紮了一條冰藍色的錦緞,像是從衣服上草草撕下來的,那種冰藍色錦緞就是聿凜平時經常穿的顔色和衣料。
錦緞上染滿了鮮皿,有幾道橫豎歪斜的皿迹,也看不清楚寫的是什麼。似乎是有人用手沾了皿想在錦緞上寫字,但還沒寫幾筆就斷了,然後就急匆匆把錦緞系到了蓑羽雀身上放飛。可以看得出來,當時的情況一定十分危險緊急,否則不會連一個字都來不及寫完。
“公主請冷靜一點……”焦姑姑還是盡力想勸貞慶公主,“蓑羽雀可能被别人抓住和利用,未必是三殿下親自放出來的,那條錦緞也未必就是來自三殿下的衣服……”
“要是等我全都查清楚了,三皇兄都不知道變成什麼樣了!”貞慶公主大怒,“我不管是不是,隻有三皇兄有那麼一點可能遇到危險,我都絕不會安然坐在這裡不動!……讓開!”
焦姑姑不說話,仍然擋在門口,絲毫沒有要退讓的意思。貞慶公主終于忍無可忍,對身後的侍衛們一揮手:“把她拖開!”
侍衛們圍了上去,焦姑姑盡管也身有武功,但終究還是寡不敵衆,很快便落了下風。貞慶公主也沒等那邊一群人打出個結果來,趁着焦姑姑被衆侍衛纏住,帶着另一批侍衛急匆匆出了明安宮宮門。
聿凜所去視察的獵場行宮在邺都西邊,貞慶公主一出皇宮,就直接縱馬往西邊趕去。
現在正是淩晨天亮前最黑暗的一段時間,天空中無星無月,乍然從邺都裡面出來,一到沒有燈火光芒的荒郊野外,簡直就是伸手不見五指。往前奔馳了一段時間,眼睛漸漸習慣黑暗,這才能隐約分辨出景物的輪廓。
這一段路是林中道路,兩邊都是高大的針葉樹林,之前剛剛下過一場雪,路上是一層厚厚的積雪,一行人馬在上面飛快地奔馳而過,馬蹄踏在積雪上發出的聲音微弱而沉悶。
疾馳出小半個時辰,前方就可以遠遠看到建在一片丘陵上的獵場行宮,在夜幕下隻能看出黑沉沉的模糊輪廓,也沒有一點亮光。
貞慶公主在路上停了下來,側耳聽去,周圍的夜色一片寂靜,聽不到絲毫聲響,靜得近乎詭異。
後面跟随她的侍衛們也停了下來。貞慶公主這段時間本來有一批精銳暗衛在身邊保護她,現在這些暗衛都被她調遣到聿凜身邊去了,她帶出來的就是皇宮中的大内侍衛。雖然都是高手,但比起原先那些江湖上專門接這類生意的暗衛還是差了不止一星半點。
半夜出宮,自然也不可能搞得大張旗鼓,侍衛沒有帶太多,不過三四十人而已。
林中道路不算寬大,縱馬疾馳的時候不能容雙馬并行,前一個侍衛和後一個之間的距離拉得很開,成為稀稀落落的一長串人。
在路上的時候還沒覺得什麼,這一停下來,頓時就有侍衛發現了不對勁。
“公主……我們的人好像少了一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