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裡晔到達盛京的第二天,就來璟王府找即墨缺。
即墨缺以接待一國之主的禮儀,十分鄭重地接待了绮裡晔。绮裡晔從來就不是什麼能跟人虛與委蛇繞來繞去假客套的性子,這時候更是毫不客氣,第一句話便是:“她在哪兒?”
“就在小王府上。”即墨缺彬彬有禮地回答,“小王照顧得十分周到,皇後娘娘請放心。”
“本宮要見她。”
“現在恐怕不行。”即墨缺微微一笑,“但是皇後娘娘既然到這裡來了,相信不久就可以見到曦和長公主。”
绮裡晔直視着他:“璟王爺終于準備開始謀奪西陵皇位了?”
他這句話問得非常直接,絲毫不帶拐彎抹角,直達核心。
自從即墨缺和他成為敵對之勢以來,他這幾年派出大量眼線到西陵,一直在查即墨缺的信息。
即墨缺這麼多年來韬光養晦,表面上是不問政事,淡泊名利的閑散王爺,實際上比任何人都要野心勃勃。他麾下的隐藏勢力遍布西陵,積累有足可敵國的财富,朝廷上也有很大一部分文武重臣被他拉攏。隻除了創建軍隊并不容易。
西陵的兵權如今大部分掌握在西陵靖安公的手上,靖安公對西陵皇帝承德帝忠心耿耿,就連即墨缺也無法動搖。剩下的軍隊駐守偏遠邊境,即墨缺難以利用,隻能自己暗中培養自己的軍隊,所以他當初才會收容唐嘯威的軍隊為己所用。
但軍隊是由活生生的人組成,不是死物,在暗地裡養出一支規模足夠謀反奪權的軍隊談何容易。就算即墨缺玩弄陰私手段玩弄得爐火純青,不用硬碰硬地打敗了朝廷的大軍才能坐上皇位,也必須要有直屬于自己的軍隊,否則沒有武力依仗,建立起來的政權會脆弱不堪。
即墨缺現在最需要的,應該就隻有兵力。
即墨缺笑了笑,倒是也沒有否認:“小王力量菲薄,希望皇後娘娘能加以支持,他日西陵東越兩國必定世代交好,永結同盟。”
绮裡晔冷笑了一聲。西陵和東越現在就是友邦關系,如今的西陵承德帝,執政仁厚,溫和寬容,雖然精明強幹不足,并非什麼奮發有為的英主,無法将西陵發展得更加壯大,但至少是一位仁君。
承德帝完全沒有什麼開疆擴土,吞并他國的雄心壯志,在位期間實行的外交政策都是友好往來的政策,周圍的鄰國大多都和西陵交好,不用擔心遭到西陵的侵略。
但是一旦即墨缺真的坐上了西陵的皇位,以他的野心,絕不會滿足于在西陵偏安一隅,整片大陸恐怕都會是他的目标。東越、北晉和與西陵接壤的草原國家烏坦,就是首當其沖的三個國家,今後勢必會不得太平。
“璟王爺需要多少軍隊?”绮裡晔冷冷地道。
“越多越好。并不隻是軍隊,還有其他需要皇後娘娘的地方,也希望皇後娘娘到時候傾力相助。”
柳長亭說得沒錯。即墨缺根本就沒有放走水濯纓的打算,現在說得很含糊,沒有給出一個明确的條件,這個意思很顯然就是并不打算一次性地隻用水濯纓來做一筆交易。而是隻要水濯纓在他的手上,他想要绮裡晔做什麼绮裡晔就得做什麼,盡可能地利用對方的一切資源。
绮裡晔很清楚這一點,根本沒有費那個口舌去問即墨缺什麼時候才會把水濯纓還回來,反正問了也是白問。
“本宮從東越調遣軍隊過來,暫時停留在東越邊境,等到西陵境内發生兵變了再進西陵。東越大軍駐守在北部和南部邊境上的偏多,距離西陵較遠,到西陵這邊需要半個月到一個月,你自己把控好時機。”
“多謝皇後娘娘。”即墨缺道謝道得十分誠懇,就像是真的對着一個合作夥伴,“皇後娘娘現在在西陵可有合适的住處?不嫌棄鄙陋的話,小王可以在盛京為皇後娘娘準備一所宅邸暫住,也方便随時和皇後娘娘聯絡。”
绮裡晔冷冷一笑:“璟王爺好意心領,本宮現在住在十柳街街尾的容宅,有事直接來十柳街找本宮便可。另外,若是現在不能讓本宮見愛妃的話,有一件事情想麻煩璟王爺。”
“皇後娘娘請說。”
“愛妃自幼身體病弱,之前調養了整整兩年,還未調養完全,現在卻因為璟王爺而耽擱了下來。時間太長的話,本宮擔心愛妃的身體會因此而落下病根,終生無法恢複。本宮已經将調養所需要的藥材運到了盛京,璟王爺既然不讓愛妃出璟王府,可否讓愛妃在璟王府内繼續調養?”
從晏染的海島上帶出來的那些藥材,因為當初包裝得極為嚴密,封在船艙角落裡,在海上遇上了風暴也沒有丢失或者被海水浸壞,仍然在船體殘骸上。後來绮裡晔等人在海上遇到漁船的時候,就把這些藥材帶回了陸地,現在已經運到了盛京。
“當然可以。”即墨缺在這點上倒是很好說話的樣子,一口答應,“可有調養的方子?”
绮裡晔取出之前晏染寫的方子的抄錄本給即墨缺,即墨缺接過來看了一遍,道:“皇後娘娘盡管放心,小王府上盡管簡陋,必定不敢怠慢了曦和長公主。這張方子上要求如何制藥調理,小王定會照方辦到,不會耽誤了曦和長公主的身體。”
绮裡晔沒再說什麼,起身拂袖離開。
那些海島上帶來的藥材很快就被運進了璟王府。即墨缺讓人全部仔仔細細地檢查過一遍,确認沒有問題之後,才開始照着方子處理這些藥材。
這些藥材不過是最原始的原料,要調制成人可以直接服用或者使用的程度,還需要一系列極為複雜的工序。光是一池用來泡浴的藥湯,就需要九蒸九煮才能熬成,再加入其它大量珍稀藥材作為輔料,一池藥湯少說也要價值上萬兩銀子。其它更加匪夷所思的藥方,就更是燒錢如流水。
汀蘭根據方子算了一下,水濯纓一個月的調理就需要璟王府日常一年的開銷,忍不住來找即墨缺。
“王爺,妾身愚鈍,能否請王爺為妾身解惑,為什麼要在曦和長公主身上費這麼大的财力?”
即墨缺正在書房中看書,聞言擡起頭來,淡淡看她一眼:“府上銀錢不夠?”
“夠自然是夠的,隻是……”隻是她覺得肉疼啊。
她自然知道璟王府其實富可敵國,比這多十倍的錢都燒得起,但燒錢也不是燒在這上面的。曦和長公主就算有再大的價值,說穿了其實就是一個人質而已,府上這麼錦衣玉食地精心伺候着,吃穿用度甚至連璟王爺本人都不一定及得上,這就已經很讓她意外了。更不用說在現在這麼緊張的情況下,居然還要耗費巨大的人力物力财力,幫着曦和長公主調理身體。
王爺一向深謀遠慮,從來不做沒有目的的事情。她在王爺身邊待了多年,自認為是相對最能讀懂王爺心思的人,不然也不會得王爺如此青睐。但是這一次,她實在看不出來這麼做對王爺有什麼好處。
“夠就無妨。”即墨缺又低下目光去看書,“花多少錢不重要,方子不出任何差錯就行。”
汀蘭看到他重新落到書上的目光,突然像是一下子明白了什麼,全身劇烈一震,臉上的皿色一瞬間退了下去,變為一片蒼白。
但她并沒有再說什麼,隻是恭敬地斂衽一禮,退出了即墨缺的書房,貝齒緊緊地咬住自己的嘴唇,幾乎把嘴唇咬出一條深深的皿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