聿凜居住的太子府距離這座楚宅很近,他當初想讓楚漓住在這裡,為的就是有什麼事情發生的時候,能夠第一時間趕過來。
短短一炷香之後,聿凜就到了楚宅,這時候楚漓才剛剛換完身上濕透的衣服,都沒來得及擦幹頭發,就跑到了聿凜和那個刺客等人所在的前廳裡面。
聿凜望着她那一頭濕哒哒滴着水的長發蹙眉:“你先去沐浴,把頭發擦幹,刺客這邊我來處理。”
楚漓一聽這就是不打算告訴她刺客是誰的節奏,不樂意了:“這刺客來刺殺的是我,我應該有資格知道對方是什麼來頭吧?”
上次被貞慶公主到處追殺,她的心理陰影到現在都還沒過去,現在又冒出一批想殺她的人,就算以她的實力不能拿刺客怎麼樣,好歹讓她知道是誰也好啊。
聿凜歎口氣,知道拗不過楚漓,無奈道:“那你留下吧。”
他使個眼色,劍晖解開地上那個刺客的穴道,那刺客卻是一翻身起來,對着聿凜跪下便拜,前額重重地磕在地面上:“殿下!”
楚漓目瞪口呆地望着刺客,又轉過頭來望着聿凜。
“是你的人?”
聿凜點點頭,目光仍然落在那個刺客的身上,冷冷道:“你還有臉叫我為殿下?成鋼,你知不知道你幹了什麼?”
那個叫成鋼的人又在前廳的石闆地面上重重地磕了一個頭,額頭上立刻就有鮮皿流了下來:“屬下知道屬下在幹什麼!殿下,您不能再因為這個女人而耗下去了!”
聿凜的聲音和神情更冷:“我要因為誰而耗下去,那是我的事情,什麼時候輪得到你一個作為下屬的人來置喙?”
楚漓看得更加目瞪口呆:“什麼因為我而耗下去?我幹什麼了?”
“你還敢說!”
成鋼猛然站起身來,激動地用一隻手直指着楚漓,手指因為極度憤怒而猛烈地顫抖。
“你知不知道,現在皇上重病不起,随時有可能仙去,殿下其實早就可以登上皇位,卻因為你而一直拖着,拖了這麼長的時間,還要一直費心費力保着皇上的性命……你到底是用了什麼狐媚子手段勾引殿下,把殿下迷成這個樣子!……”
他的怒罵像是連珠炮一般噼裡啪啦從口中出來,又快又急,越說越激動,指着楚漓的手指都快戳到了她的鼻子底下。
然而話還沒說完,聿凜又是一個眼色過去,站在他旁邊的劍衣立刻兩腳踢在他的膝蓋窩後面,踢得他再次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劍衣上去伸指便要去點他的啞穴。
“等等!”楚漓一把攔住劍衣,“讓他說完!”
她轉向聿凜:“你保着皇上的性命是什麼意思?”
現在北晉人人皆知,自從光順帝五十大壽的壽辰上,光順帝被貞慶公主那隻帶毒的海東青抓傷中毒之後,就一直卧病在床,無法理政,政事全部由身為太子的聿凜代為處理。
光順帝這一病也病了好幾個月時間,一直不好不壞的,沒有要好轉的迹象,但也就是不咽氣。所以皇帝仍然還是皇帝,而太子也仍然隻是太子。
北晉有不少臣民私底下都覺得奇怪。現在聿凜基本上掌控了北晉的統治大權,隻要他願意,随時都可以讓光順帝病重不治而死。
如果說聿凜之前還盡心盡力地找方法想要醫治好光順帝,是為了做出一個忠臣孝子的模樣來給天下人看,以維護自己的形象,鞏固自己的地位的話,這做樣子做個一兩個月也就差不多了。
到現在萬事俱備,還不打算讓光順帝退下舞台自己繼承皇位,難不成聿凜是真的對光順帝父子情深,舍不得光順帝這麼快死?
天家無父子,這在皇室中簡直就是個笑話。
聿凜還沒有回答,成鋼就搶着把話頭接了過去,咬牙切齒。
“殿下籌謀了這麼多年,為的便是這個皇位,現在眼看着皇位就在眼前,卻不肯坐上去,還不就是因為你這個不知廉恥的女人!”
隻有他們這些下屬知道殿下到底為什麼一直保着光順帝的性命,自己仍然作為太子,不肯登上皇位。全是因為楚漓。
雖然現在統治大權基本上在殿下的手中沒錯,但太子畢竟隻是太子,不是真正的一國之君,九五之尊。下面還有好幾位皇子虎視眈眈地盯着殿下,就等着抓到機會把殿下拉下來,殿下一天不登上皇位,就多一天的夜長夢多。
他們這些下屬跟了殿下多年,都在替殿下心急如焚。千辛萬苦地走到了這一步,要是還因為殿下的拖延而出了什麼岔子的話,他們都不知道還能怎麼辦。
楚漓一頭霧水:“因為我?這關我什麼事?”
“因為殿下想要娶你!”成鋼又是惱怒又是厭惡,“你以為殿下娶你有那麼容易?殿下現在身份是太子,婚事還勉強能由得他自己做主,要是登上皇位的話,一國的皇後哪裡是想立誰就立誰的?更何況還是你這種身份,更不可能當上母儀天下的皇後。隻有殿下作為太子的時候娶了你當太子妃,以後登上皇位,才能順理成章地封你為皇後!”
他的話像是一個字一個字清清楚楚地飄浮在空氣中。楚漓臉色微微發白,轉過去望向聿凜,嗓子發幹。
“真是他說的這樣?”
聿凜暗暗歎息一聲,點了點頭。
盡管他不在意這些,但楚漓終究是一介商戶出身,身份和他差得實在太遠,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身為一國皇帝而想要立一個身份低微的女子為皇後,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夏澤皇帝水今灏。齊望月江湖女子出身,水今灏作為明郡王的時候要是娶她作為明郡王妃的話,沒人管得着他。但是等到當上了皇帝,再想直接立她為後,便艱難無比。
當然,水今灏最終也還是做到了,但這是頂着群臣的壓力,頂着不知道多少人的反對和質疑,過程極為艱辛。而且他的情況跟水今灏的情況,有着很大的區别。
水今灏和齊望月兩情相悅,兩人有着深厚的感情基礎,能夠并肩攜手一同面對這些壓力和艱辛,但他和楚漓不見得。楚漓對他大約有了那麼一些好感,但還沒有到願意接受他的份上,更不用說無論在什麼情況下都能一直追随着他。
他想立楚漓為後,楚漓都未必稀罕這個位置。要是到時候再遇到了這麼大的困難,楚漓肯定是果斷放棄,掉頭就走,根本不會陪着他趟這趟渾水。
還有,水今灏當初把水宣瀚趕下了皇位,準備自己登基為帝的時候,夏澤已經沒有能夠威脅到水今灏的競争對手。而且水今灏還有水濯纓這個強大的援助,後面還有绮裡晔的整個東儀作為靠山,他執意要立齊望月為後,也沒人能動得了他。
但他就沒有這麼好的條件。他掌控北晉的時日尚短,根基還不夠深厚,盡管北晉政事大權基本上在他手上,這大權在握的局勢,也是他精心布置之下才創造出來的。各方利益都有各方利益的平衡,一不小心就會被觸動,甚至是大片崩潰。
北晉朝堂上暗流不斷,不知道有多少人在下面盯着他,皇子、王爺、藩王……即便他登上了皇位,也不是絕對安全的,不可能由着他的性子為所欲為。各個家中有适齡女眷的臣子,肯定都會千方百計地把人往他的宮中送,絕不會允許他立一個商戶出身的女子為皇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