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濯纓在房間門口頓住了腳步。
大場子,當過将軍的夏澤壯漢,吊睛白額大老虎,這聽着像是……鬥獸場?
白芨沒有練過武,聽力遠不如通經洗髓過的水濯纓那麼靈敏,沒聽到隔壁那人的話,疑惑道:“小姐,怎麼了?”
水濯纓搖搖頭:“進屋吧。”
這客棧的牆壁隔音不錯,一進房間,隔壁那兩人的聲音就隻能隐隐約約聽到了。
水濯纓開了透視能力,看見那兩個富商的其中之一,得意洋洋地從包袱裡面捧出一隻碗來。那碗比一般碗大上許多,灰白緻密,像是骨質,上面鑲嵌黃金珠玉,十分精美奢華。
最有特色的是碗上紮進了四顆長長的尖牙,像是什麼野獸曾經一口咬在這碗上,把獠牙給弄斷在了上面。
那個富商把大碗給另外一人賞玩,說話聲斷斷續續傳來,滿是炫耀之意。
“當時那吊睛白額虎咬住那夏澤壯漢的腦袋……那壯漢也是神勇,就這樣還能一拳打死了老虎……牙齒拔不下來,我說正好啊,就把頭蓋骨連着虎牙卸下來,做了個顱骨虎牙碗……怎麼樣,這可是獨一無二的奇珍,花了我好幾千銀子呢……”
水濯纓看到這裡,關掉了透視能力:“寒栖。”
隔壁房間的寒栖從窗戶外面翻進來,水濯纓指了指另一邊的房間。
“去把那邊房間裡兩人身上帶的值錢東西都偷走,包括衣服什麼的,能偷就全偷。其中有個鑲嵌虎牙的大碗,找個合适的地方埋了。”
寒栖辦事一點都不含糊,第二天水濯纓就看到那兩個富商身上隻穿着一條亵褲,光溜溜地被客棧趕出了門。
當天下午,馬車到達了山南道境内。水今灏已經先到一步,趕來接他們。
秋溯門在山南道的分舵,藏在一片大湖中的一處島嶼上。湖上煙波浩渺,水面長滿蓮葉菱角,蘆葦茭白,其間水道縱橫交錯,猶如迷宮一般,若不是對這片水域極為熟悉的老船家,乘船在這裡兜上片刻就得迷路。
水濯纓等人上了一艘小船,在湖上繞了将近一個時辰,才看到前面水上出現一大片垂柳,其間錯落掩映着數處灰黑瓦片覆蓋的屋檐。秋溯門的山南道分舵就在這裡。
“趕快,外婆已經在彌留之際了。”
水今灏拉着水濯纓跳下船,急匆匆趕進一間房屋内。一進内間,水濯纓便看到床上躺着一個滿頭銀發的老人,布滿皺紋的面容枯槁蠟黃,沒有一點人色,顯然已是油盡燈枯的垂危狀态。
林老夫人這幾日來病重卧床,多半時間都在昏迷,隻剩一息尚存,早已無法開口說話。此時見到水濯纓進來,一雙半阖起的蒼老眼睛中綻放出喜悅慈愛的光芒,滿是皴裂的右手朝着水濯纓艱難地微微擡起,竭力抖動着嘴唇,卻終究什麼也說不出來。
見到兩個孫兒的心願已了,多日以來憑意念硬撐着的最後一口氣,在這時一下子坍塌。水濯纓剛剛握住她幹枯粗糙的手,還沒來得及說什麼,林老夫人眼中的光芒就消散了開去,緩緩閉上眼睛,面容上凝固成一個安詳甯靜的表情。
自從夏澤亡國以來,生離死别人人早就經曆得多了,但還是免不了為之悲痛歎息。水今灏紅了眼眶,取來白布為林老夫人緩緩蓋上。
水濯纓縱然對林老夫人沒有實際上的親緣關系,這時望着那張蒼老的面容,也覺得心下一陣酸楚。
條件有限,隻能一切從簡,先将林老夫人葬在島上,如果将來夏澤能夠複國的話,再将她的靈柩帶回故土。下葬時的諸多儀式講究,這時也隻能免了。
秋溯門山南道分舵設有一位分舵主,是個名叫莊全義的中年人,在水今灏守靈的第二天早上便來找他。
“左護法正在熱孝期間,本不該談這些的,但事情實在重要。林老夫人前幾日精神好的時候,多說了幾句話,提到她是從一處叫什麼‘不夜山莊’的莊子裡逃出來的。那莊子就是一座銷金窟,裡面關押着大批夏澤人,設了個鬥獸場,每日讓人與野獸,甚至是人與人相鬥殘殺,供客人觀賞玩樂,一日便要有數十個夏澤人慘死。我們分舵前天已經查到了這不夜山莊的所在,隻是莊子守衛森嚴,分舵人手不夠,很難強攻進去救人。”
水今灏眉頭一蹙:“那作為客人混進去呢?”
“我打聽過了,不夜山莊隻為有門路的權貴巨富而設,不接待一般人,需要有通行令才能進去,這個通行令我們不知道從哪兒去弄。”
水濯纓這時正在旁邊,插話道:“我這裡倒有樣東西,你們可能會感興趣。”
昨天從客棧那兩個富商手裡偷過來的東西,她還沒來得及處理掉。其中有兩枚暗色沉香木制成,鑲嵌一顆帶紅暈珍珠的不規則形狀小牌子,很有可能就是莊全義所說的通行令。
“沒錯!”莊全義一看到那塊令牌,叫了起來,“我們之前看到的就是這種牌子!”
“那就好辦了。”水濯纓說,“你們可以帶着通行令,扮成客人進入不夜山莊先看看情況,然後再籌謀救人。”
第二天,水今灏和莊全義兩人帶着一筆巨款先去了不夜山莊,過了一夜才回來,一進門就搖頭。
“難。那個莊子守衛得就跟鐵桶一樣,關押夏澤人的地方我們倒是找到了,但不可能帶着那麼多人直接硬闖出來。莊子四周都沒有門,進出全是用地道,裡面的地道估計不少。我們在進去之前先被人蒙上了眼睛,到裡面才松開,出來的時候也是如此,根本不知道地道口藏在哪裡。”
“蒙眼走地道?”
水濯纓聞言笑了一笑。
“那可能得我親自去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