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幾日,宣德帝派了人到處搜查薛貞的行蹤。
薛貞知道這個時候自己若是離開永安,拿着她嫁妝換來的錢财去其他地方避難,等風頭過了再回永安,必然是一個極好的選擇。
但她就是咽不下這口氣,她一想到甯玖即将成為太子妃,被各路人馬吹捧着,欽羨着……她便覺得,心肝都好似有蟲蟻啃食一般,憤怒得難以忍受。
即使是冒着暴露的風險,她還是選擇留在了永安城。
她等了太久,已經等不及了。她迫不及待的要讓甯玖嘗一嘗珍視之物被毀掉的滋味。
這幾日她一直扮作乞丐,在東陽侯府所在的崇化坊外面潛伏着,為的便是刺探甯珏的行蹤。
随着這幾日的蹲守,她已對甯珏的每日的行蹤有了初步的了解。
每日一早,他會去國子監,約莫下午時分,他便會從國子監回來,偶爾他或許會去筆墨鋪子裡添一些東西。除此之外便再無其他,甯珏的行蹤十分簡單。
昨日薛貞也一如既往的跟着甯珏,她跟了他們一路,最後發現他和甯玖竟去了稷下學館。因着乞丐的打扮,所以她被攔在外面。她雖沒有進去,卻也從那些人的隻言片語中知曉了甯珏昨日在稷下學館與諸位學者辯論時極盛風采。
對于甯珏赢得的這番贊譽,她心中有些興奮難耐。
甯珏越是出彩,屆時她折磨起來才會更加有趣。
若是可以,其實她更向想甯玖報複的,但甯玖自從受了傷後便一直在府上養傷,并未出門,昨日是見到甯玖第一次出門。
她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向他們複仇,所以她根本等不到甯玖,最後還是将目光放在了甯珏的身上。
經過多日的謀算,她決定花錢尋人埋伏在甯珏回府的路上必經的一條偏僻的巷道上。
今日,便是她動手的時機。
甯珏如往常一般,從國子監下了學後,便騎着自己的馬,打算徑直回府。
韓嫣也剛從明文堂下學。今日她因有事,所以便耽擱了一會兒,未與甯璇同行。
韓嫣将車簾掀起一角,随意地看着來來往往的車馬。忽地,她的目光落在了一個神色藍色圓領袍,墨發高束,面容如玉的郎君身上。
不知怎的,韓嫣忽然便憶起了他昨日在稷下學館辯論的風采。
昨日他也是一襲藍袍,在群儒面前神情自若,引經據古,侃侃而談,風采極盛。
想到昨日情形,韓嫣便覺仰慕至極,不知怎的,心也跳的有些過快
忽地,挂在他腰間蹀躞帶上的一個錦囊有些松動,他目光徑直注視在前方,旁邊的小厮也未注意,行了幾步,腰間的那個錦囊便這般滑了下來。
韓嫣眸光一動,忙叫馭夫停車,差了自己的丫鬟去将他的錦囊拾起。
做完這一切,甯珏的身影已然消失在了韓嫣的視線當中。
見此韓嫣心中微慌,忙吩咐自己的馭夫将馬車駛入巷中。
就在她的馬車駛到巷口的時候,便見前方的巷子不知從何出來了好多的黑衣人。
韓嫣大驚,剛吩咐車夫撤出去,便發現這巷道實在是太窄,馬車一時之間不能靈活的調頭,被卡在了其間。
韓嫣見那些黑衣人正不善的向甯珏逼近,想着敵多我寡,這樣下去甯珏必然要吃虧,她與自己的丫鬟對視一眼,而後扯着嗓子大呼,“來人啊,來人啊。”
若是她們的驚呼能引來一些人,讓這些歹徒有所顧忌也好。
那幫黑衣人本不欲理會韓嫣主仆,見此三個黑衣人梭然回頭,目露寒光,便将刀架在了韓嫣主仆的脖子上。
甯珏此時已然被這群人團團圍住,他面色極沉,看着朝自己逼近的黑衣人冷聲道:“是誰派你們來的?”
甯珏的小厮聽風是他痊愈之後梁國夫人送來的,頗會些拳腳功夫。
黑衣人對甯珏的冷聲發問仿佛沒聽到,提着武器便攻了上來。
聽風見這些人圍上來也不懼,直直擋在了甯珏的前面,與那些人打鬥起來。
隻是這群人的身手是極為了得,三兩下便敗下陣來,胳膊還被劃傷了一條大口子。
正在此時,甯珏忽然聽到一陣近乎,接着眸光一轉,便看到了那邊被黑衣人劫持住的韓嫣。
隔着不遠的距離,二人的眸光在空中交彙。
甯珏眉頭微皺,此女他認得,是他妹妹的朋友。昨日在稷下學館的清談會上,他也曾見到過。
弄清楚堵在巷口的是韓嫣之後,甯珏的眉色愈發的難看了。
對方人數多達二十,而己方隻有兩人,眼下還多了一個韓嫣,要想突破……幾率為零。
識時務者為俊傑,甯珏素來知曉這個道理,既然眼下武力不敵,那便隻能智取了。
于是他存了心思與對方談判,“無論你們的主子是誰,想必她今日的目的是我才是,放了旁邊那個女子,她是無辜的。”
甯珏話音一落,便突然聽得一陣女子的笑聲傳來,笑聲罷了接着又響起了幾聲清脆的撫掌聲。
一個身披玄色鬥篷,帶着黑色兜帽的人,渾身被籠罩得嚴嚴實實的人正從前方的巷尾饒了出來。
她緩緩而來,再距離甯珏七步之遙的地方停下。
雖然隔了一段距離,從她的身形,和方才的聲音來看,來人是一個女子。
這個念頭浮上心頭後,甯珏更加疑惑。他何時與女子結過仇?
甯珏思忖同時,女子有些清脆,甚至還帶着幾絲嬌俏的聲音傳來,“放了她?你當我傻嗎?放了她,好讓她去給你搬救兵?”
話音一落,這名玄衣女子素手一揮,對着周圍的黑衣人道:“快點将這二人拿下!莫要耽擱。”話落,黑衣人再次一擁而上。
對上這麼多人,甯珏他們自然不敵。
很快,甯珏這邊便成頹敗之勢。在他和聽風二人都被擒住之後,黑衣人用大拇指粗的麻繩将二人綁了個結結實實。
而那邊韓嫣和她的貼身丫鬟也被綁了過來。
穿着黑色鬥篷的女子站在一旁,見甯珏和韓嫣如願被綁上,面上不由得揚起一抹得逞的笑意。
方才她還未發覺這個女子是誰,這個時候仔細一瞧,才發現此人竟是昨日随甯玖一同出行的女子。
思及此,她落在韓嫣面上的目光便染了一絲陰毒,與甯玖有關的人通通得死。
甯珏神色極冷,眸光如刀一般落在黑色鬥篷人的身上,聲音冷冷地道:“東陽侯府的人也敢綁,你們就不怕屆時追究起來要了你們的命嗎?現在我給你一個機會,将我們放掉,今日之事我便當做沒發生過,之後也不予追究。”
黑色的鬥篷人忽然發出一陣銀鈴般的笑聲,笑罷,她擡起頭對甯珏道:“你當我是三歲癡兒嗎?不予追究?怕是我前腳将你放出,後腳追兵就上來了吧。我才沒那麼傻呢。”
此話說完之後,薛貞對鉗制住甯珏和韓嫣的黑衣人一揮手道:“動手。”
黑衣人眸色一寒,接着便各自捏着甯珏和韓嫣二人的下巴,将一粒藥丸子塞到了二人的口中。塞完藥丸之後,黑衣人又開始給甯珏和韓嫣二人灌酒。
烈酒入喉,燒得嗓子發疼。
甯珏本以為對方喂給自己的乃是毒藥,可過了一會兒,感到身子漸漸發熱時,才察覺到了不對。
一個答案在他的心中呼之欲出,他面上有細汗開始溢出,身上的熱意緩緩蒸騰,他繃着臉問道:“你給我們喂了什麼?”
薛貞攏了攏自己的鬥篷,不想讓甯珏看到自己的臉,她道:“喂了什麼?自然是讓你們欲仙欲死的好東西。哈哈哈。”
“想一想,東陽侯府的長房嫡子,明早渾身赤裸的被人發現在地在小倌館,想必一定會很有趣吧。”
這句話說完之後,她忽然轉首,目光落在韓嫣的身上。
她的兜帽很大,将她的臉蓋得嚴嚴實實,韓嫣雖看不清楚她的面目,但卻從她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感受到了如毒蛇一般的陰冷。
韓嫣雖是個未經人事的閨閣少女,但方才被薛貞又是灌藥,又是灌酒,漸漸也發現了自己身子的不同。
她心中湧出一種恐慌,但仍然緊繃臉色,不願在她的面前露出一分怯意。
“本來我今日隻想綁走他一人。不過,你既然要闖進來,那也算是你倒黴。既然他去小倌館那裡邊,那你就不如和他一樣,到最下賤的娼妓館子裡去吧。”
饒是韓嫣心中已然做了準備,但聽得薛貞這句話,還是瞬間白了臉,她瞪大眼睛,聲音顫抖地道:“你,你說什麼?”
這次她沒有再回答他們二人的話,反倒是咯咯的笑着,然後讓那些黑衣人将甯珏和韓嫣二人扔到了韓嫣方才的那個馬車之上。她自己則是上了另外一輛提早準備的馬車上面。
甯珏和韓嫣二人被點了穴道,封了嘴,全身被捆得似粽子般的,被黑衣人扔在馬車之上。
馬車上的空間本就有限,二人又被灌了藥,身子便不可避免的有些觸碰,韓嫣感到随着藥效的揮發,身子越來越軟,心中便湧現出一種無限的惶恐。
想到方才那女子說的話,即是堅強如她,眼角也不由的溢出了幾行清淚。
甯珏此時也并不好受,他的脊背和額頭早已汗濕,極力的忍耐着藥和烈酒帶來的燥熱。
剛才黑衣人将二人扔上馬車的時候,二人正好相對,是以甯珏餘光微掃的時候,便看到了韓嫣眼角的幾滴清淚。
思及此,甯珏心中頓感愧疚,若不是他,韓嫣也不會被卷入今日的這場事情。
甯珏艱難的從喉間溢出幾個咕噜的鼻音,聽到動靜,韓嫣擡頭看他,甯珏看着她睜大眼,示意她莫要慌張。
韓嫣本來十分惶恐,但看到甯珏的這個眼神,不知為何心中忽然湧出一種莫名的力量,讓她不由得鎮定了許多。
*
薛珩和顧修遠二人從珍馐閣出來後,便騎着高頭大馬在永安城的街上晃着。
正在此時,有兩個從深巷裡拐出來的馬車,與他們相向而行。
薛珩正兀自想着事情,忽然聞到一股濃烈的酒味,下意識擡眸落在了與他們相向而行的兩輛馬車之上。
當先的那輛馬車沒什麼的特别的,可後面那輛馬車上标着的家徽……
薛珩騎在馬上,定瞧了瞧,忽覺眼熟得緊。
“怎麼了?”
顧修遠在薛珩不遠的地方,他勒緊缰繩走近一些,見他目光落在這輛馬車之上,看了幾眼後道:“這是韓家的馬車。”
薛珩頓悟,韓家,便是那個中書舍人韓源之家。
他記得,甯六娘跟這家的女兒關系似乎不錯。
薛貞的馬車行在甯珏和韓嫣二人馬車的前頭,他看見迎面而來的薛珩和顧修遠時,幾乎是下意識的僵住了身子。
薛貞告誡自己不必驚慌,眼下他們這兩輛馬車如此不起眼,薛珩又怎可能發現她?這樣想,心中便平靜了許多。
果然,薛珩隻是目光在他們的馬車上落了一眼,便要交錯走過。
正在此時一陣風拂過掀開了韓嫣那輛馬車的簾子,薛珩的目光隻是不經意的從韓嫣的另一輛馬車掠過,這一看他便發現了不對勁,眸光微凝。
與此同時,甯珏也看到了薛珩。
但他無法動彈,隻能從喉嚨裡發出幾個囫囵的聲音,意圖求救。
隻可惜薛珩似乎并沒有發現他的動靜,隻在他的馬車上面看了一眼便移開了目光。
見薛珩和顧修遠二人走遠,薛貞這才不由得松了口氣。
等眼前的兩輛馬車過後,顧修遠夾馬往前靠近薛珩幾分,見他神色不對問道:“方才可有什麼不妥?”
薛珩眉眼一沉道:“召集附近的玄衣衛。”
顧修遠也是玄衣衛的人,若要暗實力排,僅次于薛珩。
顧修遠放出一枚信号之後,問道:“出了何事?”
“剛才韓家的馬車上不隻是有韓家那位二娘,甯珏全身被綁,也在上面。”
薛珩目力極佳,放出隔着的距離又不願,他絕對不可能看錯。
顧修遠一聽神色也不由嚴肅其阿裡。
就在薛貞等人進入下一個巷子的時候,忽然從兩處的房頂上沖出了一大批人,将他們團團圍住。
薛貞看了一眼外面情形,心中立時湧起一種不好的感覺。
她取出木哨,當機立斷将之吹響。
剛才被薛貞遣退的那些黑衣人實際上并沒有走遠,一直在附近不遠處保護着他們。
一聽薛貞哨響便現了身,雙方很快纏鬥起來。
薛珩在這附近召集來的玄衣衛雖隻有八人,但這八人個個都是精銳。薛貞召集的這批人馬,顯然不是他們的對手。
很快,薛貞的人便敗下陣來。那些刺客本就是薛貞花錢雇來的,見形勢不妙就要落荒而逃。
然而在玄衣衛的手下又豈能有漏網之魚?
幾招下來,那些江湖客和薛貞都被玄衣衛的人抓住了。
眼前這些玄衣衛做普通護衛的打扮,薛貞并不知道他們是玄衣衛。她心中不甘至極,暗怪楚王的這批人壞了好事。
同時,她開始擔憂起自己的處境來。
薛珩本想親自審問這些人,目光落在後面的那輛馬車之後微微頓住,而後拍了拍顧修遠的肩,便将此事交給了他。
自己則是去了後面的馬車前面,一把掀開了車簾。
隻見甯珏和韓二娘二人面色潮紅,滿頭大汗的躺在裡面。
薛珩見二人被點了穴道,無法發聲,立時上前為二人解了穴。
甯珏見自己得救,不由得松了口氣,“多謝楚王殿下今日出手相助。”
與此同時,顧修遠那邊也讓人将薛貞的兜帽摘了下來,看清她的真面目後不由發出驚訝之聲,“宣陽公主!”
薛珩這邊幾人聞言,皆是齊齊朝那方看去。
那摘了鬥篷暴露在陽光之下的人,滿面不甘和痛色的人不是薛貞是誰。
*
東陽侯府。
甯玖正在家休息,忽聽門房那邊說有人遞了帖子來找她。來人未說明身份,也沒說明來意,搞得十分神秘。
甯玖覺得此事有異,便差了沉香去接應,沉香得知了來人的身份之後,便将人引了進來。
甯玖一見來人便認出了他的身份,眼前這人乃是時常伴在楚王身邊的那個護衛。
玄二說明來意之後,甯玖當即一驚。除了帶上了沉香和紫蘇外,還另外帶了兩名護衛,以最快的速度趕往楚王府。
不過她去的時間有些不巧,剛剛到達楚王府便聽到甯珏和韓嫣二人服了溫琅的藥後,因藥效的關系暫時還未清醒的消息。
甯玖有些擔憂,去二人的屋中各自看過,确定他們無事後這才放了心。
眼下甯珏和韓嫣二人尚不清醒,甯玖想要了解事情經過,指望他們二人肯定是不行了。如此一來,她便隻有求助薛珩。但想到那夜在假山後發生的事情,甯玖便覺有些不自在。
甯玖在回廊上停住,正躊躇着,擡首便見不遠處一個挺拔的身影正朝她這邊靠近。
她今日穿着一襲淺色的衣裙,未施脂粉,眉目卻明麗依舊,一頭青絲如墨,整個人靜靜立于回廊之下似是一朵清冷的梨花,既香且幽。
薛珩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腳步不由自主快了幾分。
他在離她三步開外的距離站定,神色坦然道:“随本王來吧。”
甯玖猶豫片刻,而後點了點頭,跟在他的身後,随他到了一座涼亭之下。
薛珩憑欄而立,擡眸看了一眼甯玖身後的沉香和紫蘇。
甯玖搖頭,“不必,她們二人都是我信得過的人。”
薛珩眉頭微沉,面色微肅,“此事事關你兄長和韓二娘的聲明,本王勸你還是屏退左右為好。”
甯玖的神色有一瞬凝固。
薛珩自是沒有錯過她這般神色,這讓他不由自主想起了自己那夜在假山後面的所作所為。如今她提防自己也是正常,他有些不自在的補充道:“此處開闊,你大可放心。”
隻是若是細聽,他的語氣裡似含了一絲極為淺淡的委屈。
甯玖看他一眼,随後吩咐紫蘇和沉香二人去遠處候着。
甯玖連忙和他保持了三步的距離。
薛珩心下覺得有些好笑,若他真想對她做些什麼,别說三步,就是離了三十步他也能輕而易舉地達成自己的目的。
心下雖做此想,面上卻絲毫不敢表露,他沉道:“今日本王和顧三郎在街上的時候,偶然發現了兩輛馬車走過時帶了一股極濃的酒味。本王對酒氣素來敏感,便下意識多看了幾眼。後聽顧三郎說起,才知後面的馬車是韓二娘的馬車。”
“本王知她與你關系較好,便不由得多留意了一眼,誰知這一眼便看到了你兄長被綁在裡頭。我故作未在意,讓那馬車走了,實則立馬派人跟了上去,在他們經過一個巷子的時候,本王便命人将他們截住。”
“将馬車車簾掀開之後,本王發現車裡頭的果然是你兄長和韓二娘,而且他們二人都中了……”說到此處,薛珩一頓,随後薄唇裡吐露出兩個字,“媚藥。”
聽見薛珩話落同時,甯玖的臉色便冷了起來,她下意識咬緊了牙關。
薛珩的聲音依舊在繼續,“而後,你猜我們發現了何人?”
他的目光忽然凝住,定定的落在甯玖身上。
甯玖忽然覺得被他這樣看着有些不自然,但又因急于想知道背後是誰害了自己的兄長和韓嫣便不由忍住那種不自然的感覺,與他對視,問道:“是誰?”
薛珩道:“說來此人也是你的老熟人了”
甯玖呼吸微緊。
“宣陽公主,薛貞。”
甯玖眸光一沉,面色極寒。
宣德帝派人找了這麼多日的薛貞,居然出現在了今日,而且還是以這樣的方式出現。
甯玖的手下意識的收緊,薛貞這人的歹毒她早已領教過。既然她給她的兄長和韓嫣二人喂了媚藥,不用想也大概能猜得到她想做什麼。
她的呼吸不自覺重了幾分,若是今日,兄長和韓嫣沒有遇到薛珩,那後果……
想到此,甯玖心中那絲不自在瞬間消失,她退後幾步,對着薛珩恭恭敬敬的一禮道:“今日,多謝楚王殿下出手相助。”
言罷,她一擡頭,正好對上了他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
猝不及防的,二人的目光便這樣在空中交彙了。
以往甯玖對于這種的目光,素來是視若無睹的,她更可以做到在旁人目光注視下神态自若,八方不動。
但眼下不知為何,許是有了上次假山之後的事情,面對楚王的注視,她莫名的覺得不自在。
薛珩的目光先是落在她抿得過緊的唇上,随後落在她揪着衣擺的右手上,唇畔揚起一個不易察覺的弧度。
見她神色尤為不自在,薛珩移開了視線,面上揚起慣有的笑容道:“你也知道,本王素來便不是個好心腸的人,我屢次三番助你,可不是光一句謝字,便能簡單抹平的。”
甯玖的手收得更緊,下意識便出口道:“那你想要什麼?”
甯玖最不喜欠人情,心安理得的接受旁人的幫助于她而言更是無法接受的事情。
薛珩的這番話,不但未讓她不喜,反倒讓她自在了許多。
薛珩一隻手撫上涼亭的圍欄,緩緩的道:“本王貴為親王,一不缺金銀,二不缺玉石……我想要的。”薛珩的聲音忽然頓住,甯玖似乎感受到他的目光再一次落在了她的身上。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好似帶着一種欲說不說熱,燙得她呼吸都快了幾分。
被他這樣看着,甯玖忽覺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在空中彌漫。
她并不喜這種感覺,神色定定,忙開口打亂此時這種有些怪異的氛圍,“楚王殿下想要什麼,直言便是。”
薛珩眉梢微揚,“我想要的,日後你自會知曉。今日這個情便先欠着吧,加上上次在甘泉行宮剩下的兩個,你如今可是欠本王三個人情。”
上次她在假山後面急于和他撇清關系的态度讓他尤為不爽,以緻當時他情緒出現了些許的失控。
其實以往他出手助她和今日出手解救甯珏都是他自願的事情。
通過這麼些日子的接觸,薛珩發現她是一個極不喜欠人情的人。但若一旦欠下旁人人情,她便會極為重諾,直到還清為止。
為了将她和自己綁在一起,他目前能想到的便是讓她不斷的欠下自己人情,直到有朝一日欠的無法償還為止。
如此一來,看她還如何要與他撇清關系。
說實話,他的這番話讓甯玖有些無力,上次在馬車上她吃了那麼大的虧,好容易才完成了一個條件。可今日倒好,竟又回到了原地。
甯玖咬了咬唇,思索片刻後道:“可以。但你若要我做超出底線的事情是決計不可能的。這一點,我必須事先叫你知曉。”
薛珩道:“這是自然,你且放心。”
甯玖想起方才薛珩說今日綁架她兄長的人是薛貞,那麼此時此刻他必然有薛貞的蹤迹才是。
她擡頭問道:“薛貞現在何處?”
薛珩看了她一眼,對她道:“跟我來。”
二人來到了一間近似的柴房的空屋之外。
此時此刻,被綁了手腳關在屋内的薛貞聽着屋外的響動聲,立時道:“來人來人,我乃宣陽公主,我要見我九叔。”
“門外有人是嗎?煩請你們去向楚王傳話,就說我要見——”
“吱呀。”房門猝不及防的被打開,薛貞看到甯玖的第一眼,口中的話便僵住了。
很快,她面上的表情便變得猙獰,咬牙切齒道:“甯玖,你居然還敢來此。”
甯玖在她面前一笑,攤手道:“你都敢冒着官兵的追捕來陷害我兄長,我又為何不敢來此。”
薛貞冷聲道:“這裡是楚王府,你是怎麼進來的?”這話一落,薛貞的面上忽然浮現出一個恍然的笑,“方才那話我也是問得蠢,也死了,你既然來到此地,自然是經過楚王允許的。”
甯玖不置可否。
薛貞手腳被束縛,整個人斜斜的半靠在牆根上。她狠狠地盯着她道:“是了,上次在甘泉行宮也是,若非楚王相助,你甯六娘早就成為崔泓那厮口下的爛肉了。”
甯玖對她的冷嘲熱諷視若無睹,隻冷冷的道:“我問你,你今日原本是如何打算對付我兄長的?”
甯玖不回答薛貞的話,薛貞自然也不會回答她的,她自顧自的看着甯玖,面上揚起古怪的笑意道:“甯玖啊甯玖,你說,你和我那九叔是什麼關系啊?上次在甘泉行宮,也是他救你于危難之際,今日他又救你兄長。聽說,你前幾日中了箭之所以沒死,也是他去逍遙谷尋的解藥……”
甯玖神色一冷,“你想說什麼?”
薛貞冷哼,“說什麼?哼,事到如今還要裝蒜嗎?若非你二人有苟且之事,我九叔那種張狂的性子又怎會幫你至此?”薛貞的眸光似毒一般從她面上掠過,“長了這麼一張騷媚的臉,将那些男人哄得團團轉,難怪次次都有人肯幫你。”
她的語氣十分露骨,“怎麼?那王四郎滿足不了你嗎?所以如今該抱我九叔的大腿了?”當初薛貞不知甯玖在白雲觀時是借了王四郎的侍衛,後來得知此事後氣得肺都要炸了。
甯玖面上染了一層薄怒,斥道:“你住口!”
薛貞嗤笑道:“怎麼?說到你的痛腳了嗎?怕是你和我那九叔早就不知廉恥的滾過多少回了吧?不然他又怎會屢次三番的救你于危難之。哼,什麼京城才女,什麼才滿京華,我呸!不過是裝出來的下賤貨色,還自命清高呢。”
甯玖冷着臉,冷冷的看着她道:“我再說一次,住口!”
薛貞一見甯玖冷了臉,他便越發暢快,嘴裡的話也越發不着邊際,“哼,裝什麼正經,我看你這騷媚的模樣,想必,在床上必然很放浪,否則又怎會将我那九叔迷得團團轉,竟為你做到如此地步。隻是我這個九叔,素來有潔癖,若是讓他知曉你曾經差點被崔泓玷污,又和那王四郎不清不楚的,不知,他還會待你如初嗎?”
“還有,若是太子知曉你與他的親叔叔有奸情,你說你這個太子妃又能否坐得穩呢?我勸你……”
薛珍的話才講到一半,一個紫色的身影便拂開房門,買着步子進了屋。
薛貞的面色僵住,看着出現在面前的薛珩下意識道:“九,九叔。”
薛珩道:“說什麼呢?這麼熱鬧。方才不是說的津津有味嗎?接着說啊。”
方才薛貞是當着甯玖的面,這屋中又沒有旁人,她自然是想怎麼污蔑甯玖便怎麼污蔑。但眼下,叫她當着薛珩的面,繼續抹黑他,她怎麼可能做這種蠢事?
自己如今的身家性命都掌握在他手上,她自然不會做自掘墳墓的事情。
薛貞僵着笑道:“沒什麼,沒說什麼。”
甯玖見薛珩進來,思忖片刻後擡頭看着他,輕啟紅唇,一字一頓道:“楚王殿下可否将此女交給我。”
末了,她補充道:“無論什麼條件,我都答應。”
薛貞聽言,面色煞白,下意識便道:“不,不要,你憑什麼要讓我九叔将我交給你處理?”
言罷,薛貞忙從眼中擠出淚水,涕泗橫流地對着薛珩求情道:“九叔不要啊,我的确做錯了很多事情,我确實是讓我們薛氏蒙了羞,但我始終是你的親侄女啊。我與甯玖有過節,積怨已深,若是将我交給了她,我必是沒有活路的啊,九叔。”
對于薛貞的求情,薛珩隻是靜默,并未回答。
一旁,甯玖也擡着眸看着薛珩,等候他的答複。
薛珩掌握玄衣衛,自然知曉他的這位侄女兒私底下做了多少過分的事情。她雖身份尊貴,但從小便備受冷落,缺乏關愛,崔淑妃所有的心思都在晉王身上,常常将她一個人放在一邊,未怎麼管教過她。
久而久之,薛貞的性子便養歪了。
興許是從小的成長經曆與旁人不同,她及笄初嘗人事後,對那事尤為喜愛,暗地下不知網羅了多少面首。但她卻尤為喜新厭舊,為人也暴虐,所以那些入了公主府的面首大都是被她折磨至死。
薛貞為人狡猾,很是有幾分頭腦,她尋的面首都是些白身或窮苦人家的兒郎,便是弄死了也引不起什麼風浪。
是以她豢養面首的事情就算有風聲傳出,但一直沒有切實的證據,是以她便一直相安無事。
至于她與甯玖結怨,薛珩也很是清楚,正是因為在甘泉行宮的春蒐那次。
上次他闖入甘泉行宮的桃林差點撞破薛貞的醜事,回京之後他還在曾遇上過埋伏的人。
事後才知,這些人是宣陽公主派來的,隻是後面宣陽公主發現他并非如她想象中那樣容易對付,便斷了對對付他的心思。
但她曾想過要害薛珩,這是毫無疑問的事情。
薛珩的眸色不由一冷,薛貞其人看似沒有什麼殺傷力,但他卻知曉,此人報複心極強,且善于利用一切機會。
所以今日這薛貞,是決計不能放的。
薛貞見薛貞面色松動,心中大駭。
她方才一直在暗暗觀察着薛珩和甯玖二人,但瞧着瞧着,便瞧出了絲絲不對勁。
身為女子都有一種天生的直覺,她覺得,甯玖和楚王二人很不對勁。
楚王肯讓甯玖入府,還親手救了她的兄長……看來,甯玖這個賤人還極有可能如她所想,對楚王是不同的。
思及此,薛貞眸光微亮,于是抱着試一試的心态,連忙道:“九叔,你且莫被此女欺騙!甯六娘為人十分狡猾,她與王四郎,還有很多兒郎都有說不清楚的關系,她接近你隻是要為了利用你罷了,你切莫被她所欺!”
薛貞心下掠過一絲得意。
隻要是男子,若真對某個女子有意,絕對無法容忍此女和旁的兒郎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的。
------題外話------
你們想怎麼虐薛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