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個,王好賢卻打斷了王森的話語,好奇的問道:“爹,什麼人家的閨女?”
“木家老三木吾生的獨女,現在在東昌府被當做聖姑的那個女孩,叫什麼木淑蘭的,你也應該見過。”王森沒好氣的說道。
“這種鄉野間的粗實丫頭做丫鬟都嫌礙眼,怎麼還能娶進家門,爹,木家那樣的人家,女兒給孩兒做妾都高擡了..”
“住口,你懂個什麼,你就覺得你在窯子裡買來的那些好,在人牙子買來的那些好,這些破爛貨能幹什麼,你這麼糊塗混賬,北直隸和山西的這些香堂你能守得住?就怕再過幾年,你連吃飯都吃不上,就你這個樣子,上街要飯都得被花子們打死,給你說這門親事,就是為了你這個日子能過下去。”
說到這裡,王森停住深吸了口氣,開口說道:“指望不上你這個沒出息的了,你要是有了兒子,靠着這份家底和木家,看看咱們王家還有沒有再起的機會,我上輩子到底做了什麼孽,居然生出你這樣的混賬東西,本以為咱們王家自己千秋萬代的基業,卻被徐鴻儒拿去了。”
懊喪的說了幾句,王森表情語氣都變得嚴厲無比:“别覺得老子不和你住在一起,你就可以為所欲為,兩年後等木家徹底站穩,你必須去娶木家的閨女,不然老子就讓你一文錢的家産也沒有,自己去傳經燒香賺供奉去,明白嗎?”
在自家兒子面前,王森身上也沒有一點神仙中人的氣象,等唯唯諾諾的王好賢離開之後,王森坐在那裡鎮定了許久才平複下來,負責伺候他起居的那位獄卒已經端着木盤站在了屋中。
木盤上放着一杯溫水,放着一個瓷碟,碟心有一顆指頭肚大小的丸藥,黑漆漆的。
王森看着那丸藥,臉上露出了輕松的笑容,搖頭說道:“連吃了二十天,總算吃到頭了,小管,等老夫出了大牢,會安排你去河南做衛輝府的會主,那邊是個好地方,供奉多,女人也多。”
“多謝教主的大恩。”那獄卒小管把木盤放在王森身邊,跪下了磕了個頭感激涕零。
王森笑着點點頭,卻是捏起了那藥丸,感慨了句:“這是毒藥,可這毒藥也能把人救出去。”
說完用水把藥丸送了下去,然後躺在了竹榻上,這個劑量的藥如果沒有任何準備,吃下必死,但王森一直定期服用小劑量的藥丸,開始會有上吐下瀉,慢慢的吃了就沒有感覺,隻是沉睡不醒,而且吃了這藥的睡眠很深,呼吸很輕,外人如果不去刺激嘗試,甚至會以為睡覺的人死了,在這二十天内,王森逐漸的加大藥量,今晚這次是最大的,吃完之後,王森會沉睡假死兩天,在這兩天之内,憑着他在刑部大牢的待遇和已經提前打通的關節,就會被送出去火化。
隻要離開這大牢的範圍,王森就可以逃出自由,别人都以為老神仙坐化了,他也可以借此不知所蹤,真正找個地方頤養天年,雖說這一招行險,但王森卻很有把握,因為聞香教并不是第一次做這個事,很多所謂因果報應,信奉神佛去了地府又被放回的傳說,都是靠着這個法子做出來的,大家都熟練的很。
王森躺下進入睡眠,呼吸越來越輕,兇腹肺部幾乎看不到什麼起伏,那獄卒小管就在邊上安靜站着,他也是大牢裡專門留下來盯着的,老神仙一旦坐化,那就立刻通知大家,神仙歸神仙,這麼熱天氣裡,屍體也要及時處理,不然連獄卒差役都要得病的。
屋子裡很安靜,就在這安靜中,王森甯靜安詳的表情突然扭曲起來,變得極為痛苦,整個人睜開了眼睛,手臂揮動想要抓什麼東西。
邊上的獄卒小管直接把人按在了床上,王森畢竟老了,在小管面前根本掙不開,甚至連說話的聲音都沒辦法擡高,王森臉色已經有點發青了,他嘶聲問道:“這藥不對,這藥不對,小管,你,你..”
“當然不對,這藥裡攙着東西,剛才才調換過來,教主,你年紀不少了,該去極樂世界享福,就安心去吧!”小管死死的按着,嘴裡冷聲說道。
“我對你不薄,你現在救我,我..我願意送上黃金千..”王森呼吸都變得困難,不過接下來的話沒說完,就被小管把嘴給捂住了。
小管表情變得很猙獰,也是惡狠狠的咬牙說道:“為了伺候你,我娘死的時候我都沒回去看一眼,可你怎麼對我,你從這大牢裡出去之後,第一個要滅口的就是我,你以為我不知道嗎?”
這些話的内容讓王森瞪大了眼睛,他臉上的青黑神色越來越重,掙紮的力氣也越來越小,到最後還是不甘的咽了氣,臨到死前說出一個字,那獄卒小管依稀聽得清楚,似乎是個“徐”字,事到如今,就算猜到又能如何。
七月二十一日戍時二刻,就和老神仙所算的一樣,真的在獄中坐化而死,淚流滿面,悲戚不能自己的獄卒小管出來和大家告知了這一切,本來說,老神仙的屍首要送到城外,某位大佬已經給老神仙準備了風水寶地,用來供養老神仙的肉身,可刑部大牢幾個牢頭過來一看就知道不能這麼做,身在刑部,大家都是見多識廣的,自然能看得出眼前的王森是中毒暴斃,甚至有人還能看得出到底中了什麼毒。
這消息萬萬不能傳出去,那麼多貴人信奉這老神仙,如果知道老神仙中毒而死,肯定會有兩個反應,一個是掩蓋真相,免得讓别人知道他們信奉的不是真仙,那少不得要殺人滅口,這夥目擊死狀的獄卒差役,誰也逃不過去,第二個就是以為是刑部大牢裡的人幹的,這會讓大家更倒黴。
刑部大牢幾個頭目商議了會,立刻有了法子,當夜刑部大牢就有大火燃起,但卻沒有什麼建築之類的被燒,第二天大家才知道,老神仙坐化之後,有那天火焚身,燒完之後沒有一絲痕迹留下,果然是真仙真人一般的人物,的确不凡。
當然,參與其中的人都不會說真相,不會說大家聚齊了木柴,甚至大量的倒油,火勢極為熾烈,而且大家還不停的添加燃料,直到把人徹底焚化,剩下的殘渣都是打碎丢到了池子裡,不會有一點的痕迹剩下。
而且刑部這些差役獄卒也都是精明人物,知道京城的各位貴人不會尋根究底,也不會有人大煞風景的查明什麼真相。
那位獄卒小管在三天後辭了差事,但他沒有離開京師地方,在通州那邊買了大宅子和田地,做起了富家翁,刑部的這些獄卒多少能猜到些真相,知道這位小管可能在老神仙那裡得了好處,但這也理所當然,接下來就沒有人在意了,所以也沒有人知道這小管在八月間突然得了急病,暴斃在家中..
老神仙算到自己何時坐化,而且死時有異象,這個消息是京城貴人們談的最多的一件事,甚至還有人按照老神仙的形象立了廟宇,專門安排人供奉香火祭拜,也有無數的僧道番僧神棍之流,将這位老神仙當成了榜樣,前仆後繼的進入京師诓騙傳教。
在這樣的氣氛中,從遼東傳來的那封急報就格外不引人注意,甚至讓很多人覺得理所當然,遼鎮開原陷落後,努爾哈赤所率建州女真大軍殲滅鐵嶺援救開原的三千援軍,順勢直撲鐵嶺,七月二十五日,鐵嶺陷落。
開原、鐵嶺陷落之後,沈陽和遼陽的東邊無險可守,真正成為了前線,這兩座遼鎮的核心城池連同周圍的各個堡壘之中,都是人心惶惶,百姓、軍兵甚至官吏都是大量逃亡,有人在給朝廷的文書裡哀歎,這麼下去,不戰即敗。
同樣沒什麼人注意到的是,就在這人心惶惶之中,熊廷弼趕往遼東,在八月初到達遼陽城,一入遼陽,立刻是斬殺逃将逃兵,巡視城防,修造城池,招募潰散的兵丁和邊民,并且大開工坊,打造兵器和火器。
“..熊廷弼去遼陽所作最要緊的一件事,就是上奏罷免現在的鐵嶺總兵官李如桢,李家在遼東實在是經營太久,枝繁葉茂,盤根錯節,朝廷不管派誰過去帶兵,都被架空,但這一次次的敗下來,李家的底子也快空了,李如柏自殺之後,李家用來頂門立戶的也就是這李如桢了,他這一罷官,遼鎮李家的痕迹,已經被洗的差不多了..”
趙進這次呆在徐州沒有離開,清江浦那邊各項事務已經上了正軌,等那一千五百名“商行護衛”安排過去之後,本地就更鬧不出什麼花樣,隻能乖乖聽話,在八月最熱的時候,董冰峰率領第三團前往流民新寨那邊,現在那邊已經統一改了稱呼,換做邳州趙家莊,而張虎斌率領的六個連則是回到徐州,本來吉香摩拳擦掌的想要去管,沒曾想趙進把張虎斌的幾個連和陳昇屬下的幾個連進行調換之後,又是安排到黃河以北的豐縣和沛縣之間,依舊是個獨立鎮守的架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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