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令一下,尖銳的唢呐聲吹響,綁在腰間身前的盤鼓被急促的敲響,連正隊正大聲吆喝發令,命令自己所在的各排邁步向前,還要維持着彼此的陣型。
在這時候,趙進沒有和吉香去搶臨戰的位置,他被親衛和馬隊簇擁着,吉香則是在親衛隊第一排的右側首位。
第一個命令傳遞到,已經裝填完畢的火铳家丁拿着火铳,用手臂夾着木叉,還要不停的吹已經燒起來的火繩,就這麼快步向前走去,弓手則是在他們的身後跟随。
火器連正孟志奇的身邊有一名老練的弓手,他箭法射術未必最好,但眼力卻出色的很,眯眯眼就能估算出準确的距離。
前面火铳家丁和弓手邁步向前,身後三個方陣也是次第向前,而馬隊則是相對慢速的緩緩跟上。
看着敵人就這麼大搖大擺的壓上來,官軍陣列禁不住騷動起來,總不能就這麼讓敵人靠近前來為所欲為。
命令很快傳下,拿着各式火器和弓箭的官軍也是走向前列,相比于趙字營火铳家丁手裡重型滑膛槍,他們手裡拿着的則是五花八門,有的看起來就是一根圓筒,還有的多管偏短,又有的上面雕刻猛獸,還有人拿着的好像是鳥铳模樣,隻不過上面細節不同,而弓手們則是相對嚴整。
就這麼迎面對走,距離飛快的拉近,孟志奇大喊說道:“列隊,準備射擊!”
命令被各級連正隊正傳達,火铳家丁立刻停住,以孟志奇為标的開始列橫隊,将木叉末端插在地上,然後架起了火铳。
和遇到騎兵那一次不同,這次站在後排的人緊緊盯着前面,然後後排的火铳家丁也知道自己正在被弓手緊緊盯着,如果誰敢先開火,那麼後面的人就要動殺手,環環相扣的嚴刑酷法,誰也不敢含糊了。
不過這次和上次也有另一種不同,上次是騎兵突襲,如電如雷,聲勢駭人,而這一次則是同樣手持火器的步卒,單看對方那松散和雜亂,就讓趙字營的火铳家丁頓生自信。
盡管那邊趙字營的火器家丁已經停下,可官軍的腳步卻沒有停,他們依舊亂哄哄的向前走,在他們想來,大凡火器對射,五十步之内才有傷到人的可能,這都是朝着遠說,如果這要确定,少不得要三十步,還不如說這麼打是為了讓弓手能湊到更前面去,或者先吓唬對方一下,讓後面的步卒沖過來。
孟志奇眼睛越瞪越大,趙字營上上下下都瞧不起官軍,可這官軍步卒的勇悍居然如此,自家這邊火器已經架好,對方腳步依舊不停,難道有什麼依仗,或者是和老爺以及那洋人所講的,走近了對射?
“八十步的時候告訴我!”孟志奇咬咬牙,他也能看到對面的官軍正在邊走邊吹火繩檢查彈藥,為求萬全,他要在有效射程的極限開火。
他身邊的弓手沒有出聲,相比于孟志奇的震撼,這位有些年紀的弓手臉上隻有驚奇,什麼時候官軍使喚火器的膽子這麼大了?
“準備~~準備~~~”孟志奇拖長聲調喊着,他注意到身邊的幾名火铳家丁緊張的身體在顫抖,可還是不敢扣動扳機,隻是下意識的吹火繩,讓其不熄滅。
“八十步了!”弓手也有些緊張,孟志奇早就在等這句話,立刻将銅哨放進嘴裡,死命的吹了起來。
尖銳的哨音響起,距離不足百步的敵我雙方都震了震,敵人錯愕,就在這一刻,火铳打響,自孟志奇那邊為發端,火铳次第打響,好像鞭炮響起,硝煙彌漫。
在火铳打響的這一瞬間,手持火器和弓箭的官軍兵丁臉上都露出得意的笑容,賊衆兵丁就是沉不住氣,先開了火有什麼..
很多人沒機會繼續想下去了,第一排、第二排、第三排的火铳次第打響,好像收割生命的鐮刀劃過,密集的爆響中,官軍兵丁慘叫着倒下,比鳥铳彈丸重幾倍的鉛鐵彈丸打在身上,隻要打中就是巨大的創口,碎骨,流皿,殺人!
這突然的打擊讓手持火器和弓箭的兵丁徹底蒙掉了,但這邊也沒有緊跟着的下一輪射擊,因為火铳家丁都在緊張的裝填彈藥,剛才三排射擊雖然有次序,可和齊射沒什麼區别。再次裝填這個當口,敵人很容易沖上來,盡管按照平時的演練和測算,在這八十步内,足夠火铳家丁們再次裝填開火。
“弓手向前,漫射兩箭回頭!”巴音用腔調略怪的官話大喊道,弓手們轟然答應,張弓搭箭快步穿過火铳家丁的松散隊列,現在敵我雙方的距離還超過了八十步,弓箭可射不了這麼遠。
有過那次騎兵沖陣的經曆,弓手們已經熟練的很,他們知道這個時候硝煙彌漫,看不清敵人的準确位置,但在敵人就在前面,隻要對着大概的方向張弓搭箭射過去,那就足夠了,那就能殺傷。
箭雨潑灑而過,每個人都沒去看戰果,扭頭向回走,看過戰場後,不管服氣不服氣,都對火铳的殺傷心悅誠服,争取到足夠的時間後,讓火铳去發揮吧!
趙字營的弓手剛跑進火铳隊列裡,身後稀稀落落的爆響也是發生,官軍的火器開火了,到了這個時候,孟志奇總算明白為什麼官兵要不斷向前,因為在八十步甚至更遠的距離上,對方的火器除了發煙發響之外,幾乎沒有傷人的可能。
在這個時候,趙字營的火铳家丁已經完成了裝填,孟志奇雙眉緊鎖,深吸了口氣,突然大喊說道:“向前十步立定開火!”
火铳家丁的隊列明顯停頓了下,孟志奇的神情在這個時候有些猙獰,吼的都有些撕心裂肺:“不聽令者斬,向前十步,向前十步!”
站在火铳家丁連隊後面的弓手自然也聽到了孟志奇的命令,弓手們彼此對視,都在搖頭。
可在這樣的命令催促下,火铳家丁開始向前,這十步說不上太遠,因為每個人的步子都不能說太大,十步之後,立刻是開火。
這一次的戰果就有限的很了,即便是火铳家丁的隊列向前推進十步,可在第一輪射擊以及後續的箭雨潑灑下,能跑的官兵早就扭頭就跑,面前已經沒什麼射程内的目标,對面的大隊步卒正在緩緩向前,而官軍馬隊也開始移動,徐州的火铳實在犀利,如果還這麼打下去,正對面的營頭搞不好就被打崩了。
不過趙進早有命令在先,這次射擊之後,火铳家丁也不戀戰,轉身就向着本隊跑回,趙字營的方陣也是壓上來了。
親衛隊、第一團、第二團彼此之間的距離不近,這空隙足夠弓手和火铳家丁在裡面回轉列隊。
這麼多年的操練,所有家丁對隊列的掌握已經刻到骨頭裡,火铳家丁或許在射擊開火的時候不熟練,但在各團隊間隙列隊卻很有效率,相對來說,弓手就稍慢些,在趙字營内,可能弓手是隊列步操最差的。
“弟兄們,沖上去碎了那幫反賊!”官軍營伍中的軍将頭目都是大聲呼喝。
硝煙和塵土還沒有消散,慘叫聲不絕于耳,隐約間看到“徐州賊衆”的大隊正在緩緩前壓,所見所聞,都讓這些官軍兵卒心驚膽戰,可不沖也不行,督戰隊的大刀都已經舉起來了,再遲疑不前,腦袋就要搬家。
沖!以往平亂剿賊,賊衆亂民看着比眼前聲勢浩大的也有,可都是繡花枕頭樣子貨,一旦沖到跟前,直接就潰散無地,就算好些的,也不過抵擋片刻。
可經過剛才的戰鬥,隐約看到眼前的陣勢,官軍上下自己都不能信的,但怎麼辦,眼下也就隻能信自己能信的了。
“殺,殺賊!”官軍從軍将到兵卒,人人發出撕心裂肺的嚎叫,臉上做出猙獰扭曲的表情,揮舞着刀槍向前而去,氣勢要做足,能吓住敵人要吓住敵人,但也不是一窩蜂的亂沖上去,官軍上下還知道保持着陣型,很多時候,就是這嚴整的陣型,将沒見過世面的敵人壓迫混亂,直接吓得崩潰。
火器已經停止開火,方才的硝煙也不再彌漫,兩軍大隊彼此接近,終于可以看清對方了。
看清趙字營的陣勢之後,官軍大隊的隊列硬生生停滞了下,剛才還想着用自家的陣勢壓人,誰能想到“徐州賊衆亂民”的陣勢居然嚴整如此,看着真好像銅牆鐵壁,方整的陣型之間,那些火铳和弓箭都是蓄勢待發。
更聽到對面的呼喝命令,鼓聲和唢呐聲動人心魄,就看到正對着自家的那些長矛一排排的放平下來,看着就好像鋼鐵荊棘一般,滿眼晃動的都是利刃的寒光。
那身上穿着的是什麼?難道是鐵甲?再看看自家身上,所謂的戰襖裡面沒有一根鐵,也就是隊伍裡的把總之類的套着身鎖子甲,難道徐州那邊有金山,怎麼就供養的起這樣的營頭,這他娘的還怎麼打?
“弟兄們,賊人這是樣子貨,沖到跟前去,他們就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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