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臉上挂着謙恭的微笑,他見過别人怎麼制造火铳,也見過别人怎麼鑄炮,但他自己卻做不出來,可眼前就是機會,一定得抓牢了,至于以後怎麼辦,那是以後的事情。
就在這個時候,趙進突然開口:“你會說英文嗎?”這句話讓整個屋子都安靜了,齊齊的看向趙進,因為趙進這句話也是洋文,卻和那佛郎機話不太像。
趙進盡管面色嚴肅,實際上卻有些尴尬,這英文說得怪腔怪調,因為好多年沒有開口了,好在大家是聽不懂的。
路易臉上的微笑有些發僵,他突然發現眼前這位年輕的貴人恐怕不是那麼好糊弄的。
“老爺,這洋人問老爺說得是不是英文,他不懂這門語言。”通譯說英文的時候,直接就是用的佛郎機語音譯,當然,這隻是趙進的猜測。
“你問問他,他的國家在這門語言裡怎麼發音,他知道這個嗎?”含糊對含糊,隻能用這種最笨的法子确認一些事情。
盡管神學院有相對完備的教育,可這個時代的英文并不是一門通用的語言,路易遊曆過這麼多地方,大多說的是西班牙語和葡萄牙語,英語實在是沒有接觸過,路易搖了搖頭。
趙進沉吟了下,開口對餘緻遠說道:“多謝你幫我找到這兩個人,這個通譯我也要用一段時間,讓他搬家到徐州,安家置業我來安排,工錢翻倍。”
“怎麼要大哥破費,小弟安排就好。”餘緻遠笑着說道,看來自己找到的這兩個人的确對趙進的胃口,那邊的通譯自然聽懂了趙進的話,搬到徐州他沒什麼感覺,這工錢翻倍可是喜事,臉上已經忍不住笑容了。
“你問問這兩個洋人,他們想要什麼,跟他們講,我這人喜歡直接,不喜歡反複。”趙進直接對通譯說道。
“老爺,這洋人說他們要傳播他們那個什麼神..不..他又改口了,說想要黃金和白銀,越多越好。”通譯也是忍不住笑。
屋子裡衆人都是哄笑,那個西班牙老兵仆役有些慚愧,而路易則是坦然的站在那邊,他注意到趙進的臉上沒有多少輕蔑,看來實話實說果然有他的好處。
“找周先生,調一千兩黃金和兩千兩白銀過來,越快越好。”趙進笑着說道,從自己懷中取出一塊牌子遞給了孟志奇,孟志奇接過之後快步走出了門。
接下來的問話很随意,這路易說自己的國家在西班牙的北邊和尼德蘭的南邊,趙進對尼德蘭這個詞迷惑了很久,他并不是不知道尼德蘭是什麼,但西班牙語的發音他不知道,路易懂幾門語言,但通譯和他隻能用西班牙語來交流。
趙進對歐洲地圖還有些印象,大概推測了下,這路易可能是法國或者德國人,但這個時代還沒有德國。
路易說自己是多明我會的教士,說自己在歐洲的經曆,說自己去過奧斯曼帝國,還有美洲、菲律賓和倭國,在講述這些的時候,路易沒什麼誇張,他隻是據實描述,因為這些經曆足夠豐富多彩了,不過他說得精彩,通譯的詞彙量卻有限的很,大家聽得也是磕磕絆絆,反倒是趙進因為從前的記憶勉強跟得上。
孟志奇很快就辦好了差事,在十餘名家丁的護送下,幾個箱子被搬進了屋子裡,得到趙進示意,箱子打開,在屋外陽光的照射下,金錠和銀塊閃爍着誘人的光芒,趙進幾人還算從容,而路易和他的老仆情不自禁的瞳孔放大,屏住了呼吸。
就讓他們看了幾眼,箱子又被重新蓋緊,然後運走,路易和那老仆都是轉身張望,視線簡直被箱子牽着,看到他們這個樣子,吉香和餘緻遠都是情不自禁的露出不屑神情。
趙進卻覺得很正常,這個時代的白人正因為這份對财富的貪婪才會漂洋過海,才會窮兵黩武,有欲望不是什麼壞事。
“如果能做到我要求的,這些金銀就是他們的,甚至能拿到更多,不過,要先學會咱們大明的官話,如果你能教會他們,這裡面的金銀也有你的一份。”這話前半是讓通譯說給路易他們兩個人聽,後半則是說給通譯的。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通譯的眼睛登時亮了,直接跪在地上磕頭說道:“小的一定做到!”
看到了閃爍着光芒的貴金屬,聽到通譯講的話,路易的眼神也是熾熱無比,滿臉堅定的說道:“請大人放心,我一定會盡快的學好。”
趙進也沒有安排他們立刻做什麼,隻是讓人護送着這兩個洋人先去徐州,并且招呼好了,在護衛的監視下,這路易主仆和通譯可以去趙字營的各處看看,包括工場、田莊之類的要緊地方。
和進來時候相比,這位路易教士離開時的态度已經恭敬到了極處,不過大家都沒有注意這個,這洋人一走,餘緻遠就頗為鄭重的說道:“大哥,咱們天朝上國,有什麼是沒有的,這外洋的長處借鑒即可,若是這般重視,那就沒必要了。”
“他們有的不光是長處,還有些和我們不同的路子和想法,我想要的是這個。”趙進開口說道。
衆人一時間也不知該怎麼接話,正說話間,外面黎大津快步走了進來,先是站在門前,得到趙進示意後就走到跟前耳語幾句,然後點頭離開。
内衛隊這邊的規矩和其他各處有些區别,不過在見客時候急忙過來,想必是要緊事,盡管大家不想打聽,可還是下意識的看向趙進,趙進笑着說道:“山東魯王府的第一波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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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王府儀衛舍人喬山喬百戶得了司長史的命令之後,立刻叫了幾個精幹手下,大家都穿着便裝,裝成行商和護衛,一起南下去打聽消息。
靠近南直隸的山東四縣現在也已經平靜下來了,在那邊的魯王府莊子沒辦法調動官兵,而徐州和邳州的大隊人馬則是現成的,本來還因為這邊魯王府的身份縮手縮腳,得了趙進的命令之後,立刻放手大打,魚台縣那邊活活打死了兩個,連報官的人都沒有,其他處也莫名其妙消失了幾個人,至于覺得有魯王府仗恃,想要動手的也都是死傷慘重,頭破皿流是輕的。
趙字營顯露出這樣的雷霆手段,地方官府兩方都是得罪不起,隻能捏着鼻子裝烏龜,而魯王府的那些莊頭管事都是被吓怕了,一邊低頭聽吩咐,一邊拼命的向滋陽城魯王府那邊告急求救。
喬百戶率領的幾個人自然救不了這麼多地方,他們本就沒有想救,隻是一路走一路看,打聽着南下,原本魯王府把所謂綠林江湖、響馬盜匪看得和狗一般,用得時候便用,不用随手就丢,一向接觸不深,所以對徐州趙字營也就沒太多了解,可這一路走來,了解的東西越來越多,也就越來越心驚膽戰。
不懂兵馬的人就不知道趙字營的厲害,也不了解這到底是是個什麼樣的龐然大物,在外人想來,幾千鄉勇團練雖然數目不少,可各地的豪強也不是動員不起來,又是在徐州這樣的窮苦地方,不過是土雞瓦狗而已,南直隸北邊的官軍就有兩萬餘人,想要動手輕易可以碾碎了什麼趙進。
可喬百戶他們卻知道,南直隸兩萬多官軍也未必能動員起來千餘騎兵,而這趙進本隊加上附庸,千騎很是輕松,更别說這一路北上郓城,又一路南下打回來的所顯露的強悍霸氣。
本來是準備浮光掠影的看看,可越打聽越是心驚,喬百戶決定細細查訪,魯王府和這樣的大豪對上,雖說赢肯定會赢,但萬一有個損失之類的,可别讓那司長史怪罪,怪罪打聽不細所以吃虧。
喬百戶有官身和王府的勢力依靠,在綠林江湖中自然嚣張的很,大家都要給幾分面子,這麼多年下來也做了許多人情,在邳州地面上也是有熟人的,按照喬百戶的想法,徐州那邊太兇險不好久留,不如呆在邳州,讓自己那老朋友想想辦法去打聽。
結果他這邊登門拜訪,對方很是熱情的接待,說了自己來意,又說銀子什麼的足夠,不會讓對方白做後,對方更是熱情,然後到了晚飯的時候,突然被十幾把刀圍了起來。
“不要怪兄弟報信,兄弟這滿門幾十口的安危更要緊,對不住了!”喬百戶的老友滿是愧疚的說道。
喬百戶幾人看着兇神惡煞的對方,自然不敢抵抗,但習慣性的報出了自家王府的名号:“大夥留個情面,我是魯王府的..”
話說了半截,就被刀背重重的敲在肩膀上,這一下險些把骨頭敲碎了:“王府算個鳥。”
聽到這個,喬百戶幾人都不出聲了,沿途聽着押送的人嘻嘻哈哈,倒也把被抓的緣由聽了個明白“敢在進爺的地盤上打聽進爺的陰私,這是活得不耐煩了嗎?”,他那位老友聽了他的來意之後就是心驚膽戰,急忙去成大器那邊報信,生怕自己晚了一刻,被有心人說出去邀功請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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