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轉涼,但何家莊周圍依舊是熱火朝天,供兩千多趙字營家丁居住的營房已經規整完畢,外面的高牆深溝還在修建。
這些活計都是由流民們來做,除了修建挖掘,何家莊通往鄰近各處的道路也有他們整修,每天都是辛苦勞動。
幹活雖累,不過大家都能忍得住,因為每天還能吃得飽,而且督促他們幹活的人還不算苛刻。
流民們都是青壯男女,才在雲山寺的莊園裡安頓下來就被調到這邊,來之前人人都是忐忑不安,他們可是見識過這趙字營的兇悍,在城下殺的皿流成河,而且害怕被任意魚肉。
一路南下時,整天都在絕望和狂熱之中,有些事感覺不到,事後想想,當時那些帶頭的和外來的就和畜生一樣,整日裡帶走流民隊伍裡的女人取樂,甚至可能拿去販賣,很多人就這麼一去不回。
現在大夥在莊園裡安定下來,不少人就算在一起了,也算成家,如果這趙字營的和從前那些畜生一樣怎麼辦,很多流民青壯連拼了的念頭都不敢有,即便他們已經漸漸恢複了力氣和正常的精神,那趙字營實在太可怕了。
不過來到這邊之後,發現一切還好,趙字營自顧自的操練,定期巡查督促,卻沒什麼過份的興奮,即便是打罵也不多。
在九月初,突然間有傳言在流民中傳開了,說山東如今風調雨順,官府也下發了大批的救濟,而且誰先回去,就會多拿些無主的田地。
故土難離,這些流民雖然在故鄉經曆了地獄一般的折磨,可還是想回去,一聽這個,大夥立刻就動了心思,從何家莊到附近的渡口,這麼大地方這麼多人,想跑的話肯定不會有人知道,到時候在黃河邊求一條船收留渡過去,回家多好。
但這個消息僅僅流傳了兩天,在幾十名青壯糾集起來要跑的時候,就被早就準備的趙字營馬隊堵住,直接拿下,然後傳播流言的那兩個人也被抓住了。
“這兩個人就是禍害你們,把你們從家裡帶出來的騙子,你們要回去,回去之後吃人嗎?這兩個人是要把你們賣掉,賣到河南和北直隸做牲口。”一輛牛拉大車緩緩的走在工地上,大車上有幾個人,有人大喊宣講,有人拎着大棍一下下狠打,大家都看到牛車上還躺着兩個人,那兩個人已經皿肉模糊,一棍下去就抽搐一下。
至于那逃走的幾十人大家也看到了下場,全都帶着鐵索鐵鍊,神色衰敗的在那裡幹活,他們已經被打了幾十鞭子,現在每天隻能吃一頓飯,而且最苦最累的活計都要去做。
這場面看得大家膽寒,在這裡累些苦些,但畢竟睡的安生而且能吃飽,何苦去折騰,如果折騰不成還要被狠狠懲治,該怎麼取舍大家都明白的很。
在何家莊這邊勞作,消息完全封閉的流民們自然不知道,現在徐州一州四縣又開始了一輪搜捕,那兩個人死之前被熟悉刑訊的差役們問出了很多東西,在徐州一地,還有許多并不認鄭全的聞香教衆,這些人有些不過是普通信徒,有些則是别有目的,據說他們早就得到了指令,說一有機會就煽動這些流民散去。
不管抓到多少,隻要确實,抓到一個就是五兩,拷問出有用的消息另有酬謝,白花花的現銀支付,絕沒有一點虧欠。
徐州州衙副總捕頭趙振堂發下的賞格,趙進作保,這賞格雖然豐厚的讓人不能相信,可這兩位的名頭在那裡,讓人不得不信。
也因為趙振堂老公門出身,大夥動手抓人的時候不敢太肆無忌憚,總歸是按照名單,拷問出來同謀,層層推進,即便這樣,徐州一州四縣之地,三天内就有百餘人被抓,再接下來的幾天,又有近百人被抓,再這之後就沒什麼人了,原因也簡單,沒那麼多膽大包天的狂信香衆,即便還有,也早就跑了。
趙進向各處派去手下,趙振堂也找了信得過的人派過去,對這些被抓的進行簡單甄别之後,其餘的立刻從重處置。
雖說即便斬立決也要等到秋天才能動刑,可大牢裡想要人死實在是簡單,各處又是報了一批暴斃,州城刑房那邊直接批了。
這算是流民大隊的最後一次波動,在人頭滾滾皿流成河的局面下,誰也不願意再出頭找死了,即便是有彌勒和老母,可命還是自家的。
小石頭村東頭的那個宅院已經重新住了人,在距離小石頭村二裡左右的位置新起了一個宅院,孤零零的在那裡,不過大家都知道,白天黑夜都不要過去,那裡是辦機密事的地方。
“小的聶黑,是教主親衛裡的人,一直跟着教主的弟弟徐鴻舉做事。”一名有些虛弱的瘦高漢子在院子裡低聲說道。
這漢子看着就是個平常農戶,就和流民那樣的瘦弱,身子還有些歪,似乎有條腿不太利索。
劉勇站在宅院的另一邊,他和這個漢子先後來到,小石頭村雖說有人注意,卻沒什麼閑人死盯着不放,知道一個人來了已經不錯,看不到更多。
“小的當日裡被打壞了腿,不能跟着跑,就被丢在這邊了,小的本想着養好了腿之後自己跑回去,沒曾想這次那邊來人,要小的們這些沒走鬧起來,說事後必有重賞。”聶黑和劉勇之間隔着幾步遠,在那裡躬身自述。
劉勇搖搖頭又是說道:“你為什麼告發了他們,當時為什麼不告發?”
聶黑臉上閃過一絲憤然,不過還是在那裡态度沉靜的說道:“徐鴻舉做事不靠譜,可教主雄才大略,小的還想回去追随,但這次派來的人卻不同,小的說自己腿不好不能跟随,他居然威脅小的,說如果不出頭,那就會和官府告發,當時小的心都涼了,索性和各位老爺說了。”
劉勇微微點頭,開口說道:“跟你一起出來告密的有三十多個,他們現在還被關着,你知道為什麼你先仿出來了嗎?”
聶黑悶悶的搖頭,劉勇開口說道:“你在魚台縣的老娘和弟弟都被接到徐州來了。
這話一出口,一直木呆呆的聶黑眼神立刻淩厲起來,劉勇卻沒什麼在意的,聶黑随即松了口氣說道:“這樣也好,就怕這夥人謀害我娘和弟弟的性命,接過來倒是安心了!”
說完這句,聶黑還是忍不住罵了句:“都是自家兄弟,賣起來都不眨眼的,小的娘親和弟弟這事,知道的就那麼幾個。”
“因為你家人過來,所以你最值得相信,那天你說你願意給趙字營效力,内衛隊也正好缺人,我來問你,你會什麼?”劉勇平靜的問道。
聶黑平靜的也快,又是躬身說道:“小的刀槍都會,也能騎馬,不過戰陣上大砍大殺的本事很平常,小的主要是短兵上的能耐。”
劉勇從身邊提起一個口袋丢了過去,口袋有拳頭大小,似乎是皮制的,落地後發出金屬的聲響。
“試給我看看?”
聶黑緩緩彎腰拾起口袋,轉頭看了看院子,開口說道:“老爺,牆根那邊有一根杆棒,距離上頭三寸那裡。”
話音未落,聶黑手臂猛地一甩,十步外的那根杆棒距離頂端三寸的位置,已經被釘上了一根飛镖。
本來看着他還有傷,動作也很遲緩,可突然間就是極快,手從口袋裡摸出飛镖,急速甩出,劉勇幾乎沒跟上他的動作。
“把那根棒子給我。”劉勇站在那裡說了句,這聶黑一瘸一拐的過去拿了送過來。
這根飛镖是鋼鐵窄刃,食指長短,尾端用布條做穗子,釘在那木棒的正中,入木半寸,這準頭,這手勁的确是了得,劉勇和江湖人打交道多,對江湖手段見的也不少,知道對方的确不凡,這靶子是臨時選的,沒什麼準備突然出手,就有這樣的準頭和力道,如果再考慮到這聶黑比較虛弱,還有傷在身,正常時候的水準想必更加了得。
聞香教的徐鴻儒還真是招募了不少能人異士,隻不過用起來太不珍惜,讓對方離心背叛。
聶黑遞上棍棒之後,就低頭退回到幾步之外,劉勇在那裡仔細端詳,突然笑着問道:“這周圍沒什麼護衛,你如果想走的話,飛镖射殺了我,直接就走,可是方便的很。”
“小的家人都在勇爺這邊,小的怎麼敢造次。”聶黑低眉順眼的說道。
劉勇似笑非笑的又是問道:“若是家人不在的話,剛才那不是個好機會嗎?”
聶黑擡頭看了眼,有些無奈的向着一邊屋子一指,悶聲說道:“除了勇爺在,在那裡還有兩人,恐怕也是和勇爺相當的人物,小的若有異動,肯定是死路一條,小的怎麼敢亂來。”
“你是怎麼看出來的?”劉勇臉上的表情終于換成了純粹的好奇。
”小的進來時聽到屋内有細微的動靜,窗紙上又有幾條不太對的裂縫,所以有所覺察。”聶黑低頭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