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惠答應了,在出門前忍不住開口說道:“東主,有什麼事不要憋在心裡,說出來大家參詳參詳才好。”
趙進一愣,随即笑着說道:“不必擔心,我隻是自己理理思路,有些事今日想明白了!”
如惠出門的時候,劉勇已經趕了過來,剛要進去被如惠攔住,兩人低聲商議幾句,劉勇連忙轉身去安排人,不管有事無事,總要請來郎中什麼的備着。
沒過多久,陳昇、石滿強、吉香、董冰峰都趕了過來,在外面問問,甚至還招呼了句,聽到趙進答應後才離開。
兄弟們的關心讓趙進感動,可也有些哭笑不得,過了小半個時辰,他這邊才算安靜下來,能沉下心想想事情了。
萬曆年間,女真,努爾哈赤,遼東,這幾個點确認,也就能大概确定一件事,大明要完了。
趙進還是不記得萬曆之後是誰,但他印象很深的是,自從努爾哈赤開始進攻大明,大明就沒有過什麼勝利,一敗再敗,一直到最後的亡國,這一切就應該發生在這幾十年間,而且也就是三四十年間,甚至還會更短,現在看來,這三四十年間,就是從現在或者不久後開始了。
“倒黴!”趙進拍了下桌子,但用的力氣不是很大,臉上也沒有太多懊喪和恐懼。
跟着二叔趙振興習武,二叔詢問自己有什麼願望,自己回答的是“青史留名”,在曆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想做到這個有很多方法,達成的目标也有很多種,有的目标很小,有的目标很大,趙進的目标很大很大,他想去試試,從開始到現在,他一直在小心翼翼的去嘗試。
十歲到十七歲,趙進并沒有感覺自己比身邊的人強出多少,他的确勇悍善戰,可這個優勢是因為從小勤學苦練,每日打熬身體,又有一個出色的師傅二叔趙振興傳授武技和經驗,他的确比别的人理性和成熟,有種種新鮮的點子和方法,可這個隻不過因為他的人生經驗的确豐富,又有領先的手段。
但以上這些,同時代的人也可以通過各種途徑做到,甚至比自己做的更出色,自己拳打腳踢弄出一個局面,可這個局面僅僅局限在徐州。
自以為出色,卻在高家莊附近遭遇伏擊,折損了孫大雷,在徐州城下和流民激戰,又有這樣的驚險,最後險些被對方翻盤。
甚至最開始的那幾次,在窄巷中和那十幾個亡命大盜遭遇,如果不是運氣好,或許也沒有今天了。
經曆過這麼多,從最開始的自信滿滿到現在的謹慎小心,趙進不斷的修正自己的目标,将自己那個或許是妄想的念頭藏在心底,可今天他終于意識到了将來要發生什麼。
王朝鼎革,天翻地覆,交替時候往往會極為慘烈,舊有的都會被粉碎,新的會建立起來,天下大亂,一切的規則都不複存在,直到新朝建立。
在這樣的大時代裡,在這樣的大變革中,會有很多很多的機會,自己能不能把握住,能不能借着這些機會更進一步?
原來這個大變革距離自己沒多少年,趙進藏在心底的那個念頭又開始萌動,或者,在那個慘烈的大時代中,自己要保住自己,保住自己身邊的人,保住這個局面,讓自己的努力不要白費,讓一切不要被大潮沖的粉碎!
趙進深吸了口氣,目前來看,一切都在正軌上,可自己做的節奏是該慢些還是快些,王朝鼎革從什麼時候開始,具體那一年?趙進發現自己還是不知道,想到這裡,趙進忍不住苦笑,細想想好像知道不知道的區别不大..
不過,最起碼知道該堅定的走下去,該堅定的朝着什麼方向發展了,趙進從座位上站起,打開屋門大步走出去,外面陽光正好,校場上的命令和呼喊隐約傳來。
一出院子,卻發現夥伴們和如惠都等在那裡,看到趙進出來,大夥都是松了口氣的樣子,趙進笑着問道:“你們在這裡做什麼?”
“你這一天這麼古怪,大夥都是擔心,你要再不出來我們就沖進去了!”陳昇開口說道。
趙進哈哈一笑說道:“就不許我發發呆!”
“你現在要做的事情太多,責任太重,你不能發呆!”陳昇回答的毫不客氣,趙進一愣,随即重重點頭,擺手說道:“以後不會發呆了,兄弟們,咱們都要加把勁,要把這些小子們好好操練起來。”
大家轟然答應了聲,如惠笑着抱拳告辭,他那邊另有事情要忙,後面石滿強有些納悶的問劉勇說道:“大哥的幹勁這麼足?”
“有幹勁不好嗎?再說了,大哥的幹勁天天都這樣!”劉勇笑着反問說道。
八九月是收獲的季節,也是收稅的季節,徐州被流民洗掠,元氣大傷,可免除三年錢糧的事情上下還在運作,朝廷沒有批複,所以徐州今年一切還是照舊的。
今年徐州衙門戶房的糧差格外容易,油水也格外的多,首先,因為趙字營的撐腰,徐州上下沒有一處敢拖延遲疑的,大家按照規矩談,談好了就幹脆利索的交上來,絕不拖泥帶水,再者,因為童知州徹底的失勢,原來他身邊的管家長随之流也沒辦法對這份秋糧伸手了,戶房這邊除了分給童知州和王師爺的常例,其他人隻是稍微意思下,給出去的少,剩下的也就多。
還有一點,因為趙進的飄香酒坊收納了大批的現銀,所以錢貴糧賤的事情沒有發生,糧食可以賣個相對公道的價錢,戶房也不必被豪商過一道手,手裡留下的份子更多,趙進這邊也可以收入大批糧食,是個皆大歡喜的局面,人人都是高興。
因為這批糧食,趙進發現接下來多少能輕松些,糧食積存比預想的要多很多了。
徐州州城之内趙家附近已經開始整修,每天都有人過來打掃粉刷,不光是趙家自己,連周圍那些垃圾和破爛牆壁什麼的都要收拾,不用趙進張口,城内城外的士紳豪商們就從邳州那邊采買了名貴家具和擺件,上好綢緞棉布的被褥之類,婚房什麼的都操辦漂亮。
雲山樓和排骨張的廚子們也開始提前準備,大廚每日裡寫出菜單再去趙家請示,請趙家二老看看這些合适不合适。
境山徐家也不含糊,一車車的箱籠過河上岸,送到城内送到何家莊,都是徐家大小姐的吃穿用度,還有為新姑爺準備的各項用具。
除此之外,徐家在徐州城内和何家莊邊上都開始興建宅院,這宅院都有專門的馬廄,蓄養健馬,據說徐家大小姐還要繼續管家,有什麼大事消息還要傳遞到她這邊才能做主。
趙進的父母和徐珍珍的父親也見了一面,因為趙振堂的胳膊不方便,所以徐珍珍的父親徐本榮來到徐州城内的徐家别業裡,趙家二老登門拜訪。
見面很不愉快,自诩名士的徐本榮覺得趙振堂是粗人,趙振堂也覺得徐本榮太過端着,顯得虛假,倒是何翠花對徐厚生很喜歡,一直是問東問西,這還勉強維持了下去。
盡管這裡面有種種插曲,不過徐州城内的喜慶氣氛漸漸濃厚起來,就和那童知州所說的一樣,如今徐州是趙州,趙進的喜事就是徐州的節日。
秋糧收獲讓北地的每一處都松了口氣,盡管這一年有災荒,處處有如人間地獄,但秋糧下來就讓人看到了希望,加上朝廷和地方上那些赈濟,總算又可以活下去,總算又看到了希望。
自年中開始,山東登州府、萊州府、青州府、兖州府幾處的官兵就沒有閑下來,處處民亂,處處烽火,他們隻能到處鎮壓不停,到了這個時候也可以喘口氣了,因為各處的亂子也都平息下去,或許到了年關,到了來年青黃不接的時候還要大鬧,但畢竟這時候安靜了。
受災的地方安靜,局面還算不錯的東昌府則顯得繁榮平和,赫然是人間樂土的摸樣。
九月初二這天不是什麼節日,可東昌府城聊城的街道上熱鬧非凡,許多百姓擁擠在道路兩側,各個翹首以盼,看着另一頭。
“聖姑來了,聖姑來了!”有人大喊說道。
遠看着一個八擡的歩辇,辇上有個木閣,閣子四面懸挂着簾子,簾内有輕紗,隔着這個,能看到裡面端坐着一個女孩。
在這歩辇的前面,有人打着彩旗,有人捧着粗香,還有人不住的灑下紅色的碎紙,這個有個講究,換做天女散花。
在兩側各有兩個壯漢背着竹筐,他們身邊跟着兩個婆娘,看到路邊的乞丐就從竹筐裡拿出一塊糕餅遞過去,看到有孩童,則是拿出點心。
“佛祖保佑,聖姑賜福,佛祖保佑..”不知道有誰在帶頭,越來越多的人跟着喊出來,更有虔誠的直接跪在地上磕頭。
前面路上一陣騷動,歩辇停了下來,一名壯漢快步跑上前去,不多時就回來禀報說道:“聖姑,前面一個乞兒昏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