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走邊想,很快就被帶到正堂中,坐在正中首位的是趙進,左邊是個秀才模樣的年輕人,右邊站着個小個子,其他人都站在下首。
盡管見到趙進和夥伴們不止一次,可每次見到牛金寶都會為對方的年輕而驚訝,這麼年輕居于上位,除了世襲的皇家和富貴人等之外,實在罕見。
牛金寶看似粗豪,很多細節都逃不過他的眼睛,牛金寶還清楚記得前面幾次見到趙進一幹人的時候,對方滿是戒備,可今天這次見面卻不同,有人臉上帶着笑容,有人目光很柔和,看到這些反應,牛金寶情不自禁的有點放松。
趙進從座位上站起來,看着牛金寶說道:“從此刻起,你跟在我身邊,我的安危就交給你了。”
牛金寶一愣,沒想到這趙進說得這麼直接,但同一時刻,牛金寶徹底松了口氣,知道自己不會憋在那家丁團裡枯燥終日,他還有點期待,這趙字營的場面看起來和其他大豪的沒什麼不同,可實際上卻有很多不一樣的地方,自己跟着走下去,或許能看到從前看不到的東西。
愣愣神之後,牛金寶也知道說幾句場面話,他抱拳深深作揖,粗着嗓子肅然說道:“請老爺放心,若有人想對老爺不利,要先從在下身子上踏過去。”
趙進笑着點點頭,朝身邊一揮手,一名家丁端着木盤走了過來,直起身體的牛金寶看到,木盤上有自己的短斧和短刀,已經洗刷的很幹淨,連握持處的布條都已經重新纏過,趙進上前接過木盤,端到牛金寶身前說道:“這是你的兵刃。”
看着“嶄新”的短斧和短刀,牛金寶腦海中突然有個古怪的想法,隻要自己抓起兵器動手,那麼趙字營的幾個頭領就完了。
這個想法隻是在牛金寶腦中一閃而過,當趙進端着武器走過來的時候,牛金寶已經感覺到屋子裡氣氛的不同,他能看到趙進手臂緊繃,如果自己有所動作,他一會立刻掀翻木盤後退,另一邊的小個子會立刻攻擊自己的下盤,而那位秀才模樣的年輕人随時可能抽劍,還會準确無比的刺向自己的咽喉,因為這年輕人一直瞄着那邊,至于身後那位黑瘦的漢子,隻怕此時已經把飛刀摸出來了。
牛金寶後退一步,讓自己沒辦法發力,躬身接過了木盤,這個分寸還是要把握的。
等他接過木盤之後,屋子裡這微妙的氣氛才消失不見,趙進笑着坐了回去,牛金寶沒急着裝備自己的兵器,隻是将木盤遞給家丁,自己背手站到了趙進的身邊。
“小勇,你和他說說吧!”趙進對邊上的劉勇說道,雷财專在南京之後,劉勇就要徐州和清江浦兩邊跑了。
“..咱們的人去了河南,一去打聽這牛金寶的事情,真是無人不知,但都傳得神乎其神,說是那道觀作孽太多,佛祖派金剛下凡除惡,牛金寶就是金剛化身,現在官府雖然畫影圖形緝拿,可百姓卻私下刻了牌位祭拜,有士紳大戶甚至還按照牛金寶的模樣做了金剛雕像,在家裡每日香火供奉..”劉勇侃侃而談。
牛金寶張大了嘴,滿臉驚愕,他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而屋中諸人看向牛金寶的眼神也都多了不少善意。
“老牛,以後要做我家大哥的護法金剛,什麼風吹雨打的都要擋住了!”劉勇半開玩笑半是認真的說道。
“一定,一定,我不過是為兄弟們報仇,怎麼就,怎麼就..”牛金寶回答的有些心不在焉,嗓音卻已經沙啞起來,說了兩句之後,卻是低頭,用手隻在臉上亂抹。
牛金寶殺人的時候那裡想到過會被民間香火祭拜,他本就信佛念經,聽說有人把他當成金剛,加上今日被承認接納的放松,即便是牛金寶這等見慣風浪皿腥的心志,一時間也是激蕩異常,沒辦法控制。
“帶上兵器,跟我去見客吧!”趙進招呼了一聲,起身向外走去,牛金寶連忙答應,手忙腳亂的将原來的皮帶綁在身上,刀鞘和斧鞘都在皮帶上,别在背後,整理完畢之後,快步追了上去,落在後面的劉勇使了幾個眼色,聶黑和兩名漢子默默點頭,也跟了出去。
自奉儉樸,但待客上卻不能簡慢,尤其是今天來的這位客人,松江餘家的餘二公子餘緻遠和牛金寶的消息差不多同時到了清江浦。
不管是從身份地位,還是從雙方共同的利益上,和趙字營的客人以及夥伴們相比,餘緻遠都算不得什麼,可南京那家酒莊卻讓餘家和衆人截然不同了。
盡管趙字營沒有和餘家明說什麼,可在錦衣衛的官署外開設一家酒莊,腦子好些的都能隐約猜到,怎麼也是殺頭抄家的罪過,而且趙字營在江北無法無天,可餘家在江南卻要活得小心,開這個酒莊的風險實在太大。
趙字營當時抱的希望并不大,餘家拒絕了他們這裡還有别的手段,沒曾想餘家幹脆利索的答應了下來。
同生共死才有過命的交情,現在雙方一起做了風險這麼大的勾當之後,關系當然不同,餘緻遠這次來,趙字營也是重視的很。
在周學智的安排下,清江浦最好的客棧已經空了出來,宴飲也安排在客棧裡,廚子是某豪商自家的名廚,想要巴結趙字營的人不要太多,這些資源輕易就可以調集起來。
重視歸重視,趙進隻是領着王兆靖過去相見,按說石滿強、劉勇還有周學智都該參與進來,但趙進不想讓對方和趙字營的交道太深,現在還沒到那個時候。
“見過趙兄,見過王賢弟,你我同年趕考,卻沒在京城見一面,真是遺憾。”雙方在客棧見面,餘緻遠笑着招呼。
他年紀比趙進和王兆靖都大,不過稱呼上卻有不同,這也是考慮的周全。
在王友山的來信上趙進知道,這位餘二公子也未曾考中,可也看不出什麼頹唐消沉的神情,灑脫的很,看着潇灑自如的餘緻遠,趙進心裡也有些感慨,這人是個八面玲珑的性子,可這樣的風流人物,卻在漕運改海上很執拗,可見人都有放不下的東西。
趙進笑着點頭回應“餘兄弟這裡住的習慣嗎?”,王兆靖也笑着拱手回答說道:“去的急,回來的也急,卻是沒來得及和餘兄見面。”
客氣應對,趙進和王兆靖一起去過京師的事情卻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在下呆到發榜之後,王賢弟這一榜未中,再過三年定然高中,看眼下這局面,隻怕還用不了三年。”餘緻遠笑着說道。
這位也是敢說話了,會試三年一次,但特殊情況會開恩科,眼下這局面能開恩科的可能就是萬曆駕崩,新皇登基,說得再深些,也算咒萬曆天子活不過三年了,這句話就夠得上殺頭滅門。
還真是敢說,趙進和王兆靖對視一眼,都是笑着搖頭,餘緻遠也不過随口一提,剛要說起别的,王兆靖卻很堅決的說道:“不去考了,這次考過,算是見識過了,下次也就不必去了。”
聽到這回答後,餘緻遠一愣,搖頭笑着說道:“你我倒是想到一處去了,考上了又能如何,想做的事情做不得,被套在那框子裡,以後我也不去了。”
說話間來到了客廳所在,跟在餘緻遠後面的那個是餘家的管家,上次也都是見過,知道不是外人,說到這裡的時候,這位管家卻忍不住輕聲歎了口氣。
衆人落座,管家出去安排,順便将餘家的仆役打發遠些,牛金寶卻跟了進來,背手站在趙進的身後。
“好一位壯士。”餘緻遠還真是面面俱到,誰也不會怠慢了。
“華叔一直想我在功名路上走得遠些,不願我折騰什麼漕運沙船的勾當,這次沒考中,我覺得心裡輕松,他卻失望得緊。”
餘緻遠雲淡風輕的聊天,做足了客人的風範,不過下一刻馬上說到了正題:“佛郎機紅毛人的火铳到現在還沒有找到,餘某辦事不力,請趙兄多多包涵了。”
“無妨,餘兄弟一直留意着就好。”現在兩邊的合作,南京那家酒莊才是最要緊的,火铳反倒次要了。
“趙兄或許不知道,現在閩粵洋面上龍争虎鬥,幾個龍頭大佬糾集着幾千條船幾萬好漢在那裡殺來殺去,連帶着佛郎機過來的商船也被牽扯在裡面,現在不幫着助拳,以後就不要在這片海面上找食了,這麼一來,洋船直接在那邊卸貨出貨,不來咱們這邊,一時間也就找不到火铳的路子,在下已經安排人去廣東福建那邊尋找,不過這樣的火器,想在陸路上穿州過府的也不方便,到時候還要走海路,實在是快不得,要請趙兄見諒。”
餘緻遠說得很無奈,趙進對火铳的興趣是他親眼所見,若是尋到了趙進所要的那種火铳,對雙方的關系肯定大有促進,但實在是難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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