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财臉色頗為平靜,隻是一絲不苟的立正答應,他原來是個胖子,可後來吃了不少苦,變成了瘦削身形,在趙字營自然吃飽吃好,但一直沒有胖回來,而且連腰背都有些佝偻,趙進和夥伴們隻不過氣質上有些早熟,可雷财看着像是三四十歲的人。
在何家莊内外,在趙字營系統,在徐州城内外,沒什麼人喜歡雷财,開始也是挺開朗一人,後來就變得越來越陰沉,讓人感覺很不舒服,倒是趙進對他的态度一直沒有變化。
“你的階級也是營校,不過内衛隊做的是隐秘事,你行事也要注意機密,我不想太多人知道你是内衛隊副隊正。”趙進叮囑說道。
“請大哥放心,小弟明白。”雷财沉聲回答。
趙進笑着搖搖頭,調侃說道:“你也太老成了些,再這麼下去,當心以後找不到老婆。”
雷财沒有接這句笑話,趙進也不在意,繼續開口說道:“你一直在照顧你叔叔家那幾個孩子,自己日子過得卻這麼緊巴,我先前太忙,疏忽了你這邊,這是我的不對,這次在雲龍山那邊給你專門做了個小莊子,一千五百畝水澆地,出産就算做你的私用,這裡再支一千兩銀子,不夠再來拿!”
“多謝大哥,莊子小弟收下,我那嬸子重病在床,兩個弟弟一個妹妹還沒成年,還有幾個貧苦親戚,就靠這個莊子了,至于銀子小弟就不要了,這麼大的莊園足夠了,如果公事上需要,小弟按照規矩支取就好。”雷财說得很正式。
趙進笑着點頭,然後站起拍拍手說道:“各位,出去喝酒,今晚好好樂一樂!”
“我不喝,大香你也别喝,其他人随意,晚上總要有人值守。”陳昇悶聲說道。
趙進一愣,苦笑着搖頭,大家魚貫而出,趙進卻喊住了劉勇,他放低了聲音,語氣倒還輕松:“小勇,你自己單獨要有一隊人,這隊人隻有你和我知道,其他人就不要說了。”
“雷子要不要知道?”劉勇低聲問了句。
趙進沒有說話,隻是搖搖頭,劉勇點點頭,又是開口說道:“大哥你這邊的護衛和暗哨小弟繼續來安排嗎?”
他聲音很低,趙進本來已經向外走,聽到這話笑着說了句:“不是你還有誰?”
這一晚,趙進喝得大醉,因為敬酒的人實在太多了,在這樣的場合裡,一杯也不好少喝。
聚會和歡宴就是這一天,第二天就開始了緊張的忙碌。
何家莊除了酒坊和集市之外,所有的圍牆和欄杆全部拆除,原有的房屋盡可能的加固翻修,又加蓋廁所和挖掘壕溝,将騰出來的所有房屋都利用上,何家莊還是能裝下兩千多人。
方圓幾十裡之内的木匠都過來了,木材也被調運過來,各式家具和用具都在大批制造,這些都是各處豪強士紳們征發提供,他們直接把本地的工匠都動員起來送到趙進這邊。
大隊的流民也趕了過來,一部分在堆砌磚窯,一部分則是在工匠指揮下修建廚房和食堂,大的土方工程也都是繼續,整個何家莊周圍變成了一個大工地。
也從這第二天開始,被錄用招募的青壯們開始陸陸續續的回來,回來的人并沒有立刻開始編隊,而是五十人一隊的臨時分組,這些新丁并不參加訓練,而是被領着幹活,這也是強化體能的手段。
何家莊的規制原來越像是一個軍營要塞,在這個要塞周圍,則是他庇護着的各種匠坊和集市,這個要塞所在的位置也是交通的樞紐之地。
這裡的大規模營建,也帶來了大量的商機,人流物流迅猛的彙集,周圍村鎮有本事的過來供應物料,本事小的過來擺個攤,沒本事的過來出力幫忙,都給自己賺賺外快。
很多人沒想到的是,内部營建上,是由雲山寺的僧人們主持,因為雲山寺本寺和各個下院需要一次性提供幾百上千人的食宿,早就經驗豐富。
沒什麼人注意到何家莊的忙碌,也沒什麼人會琢磨趙字營的整編,大家都覺得那是趙進自家的産業,自己的人丁,願意怎麼處置别人管不到。
也有人覺得趙進現在萬貫家财,而且正是年輕力壯的時候,應該多找幾房姬妾,好好享用,花那麼多錢給家丁們修房子,雇傭幾千口人,完全是亂花錢,是年輕人好玩。
随着那天的消息和見聞逐漸傳開,大家真正注意到的是趙進的敗家行徑。
弄一畝地多不容易,農戶省吃儉用,地主********,甚至還要動刀槍見人命,弄到手就要好好經營,一代代傳給子孫,這位小爺倒好,直接撒出去了,現在看的确不多,幾千畝地而已,可他馬上就弄進來幾千人,這要多少畝,好不容易賺下的家業就這麼潑灑了出去,浪費,敗家!
替别人心疼之餘,大夥又覺得懷疑,這樣的事情能做多久,趙進反正是主家,如果反悔誰也沒辦法。
但誰都知道趙進說話算數,給人當差做事,能管頓飽飯就不錯了,趙進這邊真金白銀的給着,而且還還有田産,這樣的好事以後有沒有不好說,現在肯定是有的,而且去晚了估計就沒了。
很多被錄取到的青壯都被家裡人趕着出門,讓他們抓緊回到趙字營這邊,雖說一進來都是新丁,可表現好一些總歸有升遷的可能,那就有可能給自己賺一份傳家的産業。
那些有身份有勢力的人家,更多則是注意到學丁隊這個名目,其他各處都是有要求的,這學丁隊的條件可以寬松不少,自家的孩子十三四歲,或者二十多還沒個着落,是不是送過去呢?
有人關心這個,有人則是關心,趙家和徐家的結親,禮節程序進行到什麼步驟,這邊彩禮是什麼,那邊嫁妝是什麼,這個都有人打聽議論,倒也沒什麼奇怪的,兩家結親,是徐州最近的大事,當然值得重視。
據說,兩人成親的日子已經定下,這麼大的兩家,成婚居然這麼快,據說直接說是十月初一操辦,而趙進說這個日子太大,還是要改日,所以又查了黃曆,說十月初二也是吉日,不過大夥都是納悶,十月一日日子太大,這到底是什麼緣由,那些和尚道士看風水的先生也不清楚。
徐州鄉紳土豪聚會何家莊,趙字營擴編定規矩,真正有頭臉的人都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徐州州衙的書辦文吏差役們對知州童懷祖本就沒什麼敬意,現如今更加怠慢了。
消息傳入衙門,童知州閉門呆坐了一天,第二天長随進去收拾的時候,發現紙簍裡全是揉成團的字條,長随好奇的展開一看,發現都寫着一句話“如今徐州變趙州”,事情傳出去,上上下下都是笑。
中秋前後又有消息傳出來了,說是童知州的夫人曾經勸過童懷祖,說老爺且忍過這一任,到時候就海闊天空。
據說當時童知州正在寫一封呈文,說趙字營心懷不測之意,原本知州夫人很是被冷落,知州整天在兩個小妾房裡,等趙進得勢之後,小妾們整日埋怨,倒是這位夫人經常勸導安慰,夫妻兩人的感情卻比從前好了很多。
“夫君,這好歹還有幾百兩銀子的分潤,常例少歸少,但還沒有斷絕,何必撕破臉呢!”
“本官不能忍了,這哪裡是大明的徐州,分明是他趙家的宅院,我一定要上報上奏,自有人來管!”
“夫君,那王家如此清貴,和趙家又是親善,夫君說了又有什麼用,反倒會被責備。”
“這知州不當也罷!”
“夫君,官位是小事,退一萬步說,朝廷真派人來查問,那趙進如此虎狼,在徐州各處盤根錯節關系極深,隻怕到時候夫君和妾身的性命不保啊!”
外面偷聽的人也聽到這裡,因為這時候童知州灰心喪氣的喊下人去準備酒菜,當夜就是大醉一場,酒後還念叨着什麼“寒窗不足,悔不當初,名次若能好些,何止如此!”
消息傳出去,蔡舉人給了解釋,進士第一等去翰林院,第二等去科道做禦史,第三等去六部做主事,第四等去做知縣,第五等則是做知州,知州品級最高,往往是六品五品,可一輩子沒什麼前途,而又是七品,又是地方官的知縣,卻有資格去考禦史和給事中,而這知州就隻能在位置上慢慢熬了。
當時這知州童懷祖殿試名次很低,所以才有這麼一個感慨。
恥笑歸恥笑,看在這童懷祖什麼都沒做,以及他那個知道大勢的賢妻份上,大家把常例多少提高了些。
相比于知州這邊的難看,豐縣、沛縣、蕭縣和砀山四處的知縣就好過很多,早早的派出身邊的人四處聯絡,對趙進這邊百般示好,都在這次免除錢糧的事情中落到了好處。
八月十九這天,趙進又收到了王兆靖的信,那天合議結束後,趙進就安排如惠寫信說明當日的所有情況,然後派王家的人給送過去,反正信送到那邊,王兆靖已經進了考場,不會耽誤什麼。
王兆靖的回信内容反倒是比前面簡短許多,除去問候之外隻說了一個意思,會盡快回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