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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7章 信心

策行三國 莊不周 2556 2024-01-31 01:12

  孫策想不起來和誰說過琉璃的事,但他肯定馮宛聽岔了。他喜歡的琉璃絕不是馮宛以為的琉璃。

  琉璃就是玻璃。

  後世很多人好奇中國人為什麼那麼早就掌握了玻璃的制造技術,卻一直沒能造出望遠鏡、顯微器,走上現代科學發展之路。有很多種解釋,有的說是原料不同,無法制出真正的光學琉璃,有的說是自從儒學成為主流,讀書人視望遠鏡、顯微器為奇技淫巧,不能說沒道理,都有一定的合理性,但這些都不是真正的原因。

  中國人制琉璃,從一開始就不是為了當作工具,而且為了仿玉,作為玉器的替代品。

  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内,玉器是身份的象征,使用玉器有嚴格的等級制度,玉料和能夠加工玉器的工匠都掌握在朝廷手中,其他人除了得到賞賜是不太可能得到玉器的。即使是在三國時代,孫權稱帝,因為沒有玉匠,吳國就一直沒有玉印,隻有金銀材質的玺印。

  沒有真玉器,就用琉璃代替。琉璃二字從玉,就是這個原因,從一開始,琉璃就是作為玉器的替代品,最好的琉璃就是擁有近似玉器的溫潤,而不是透明如水晶。方向錯了,自然不會往那個方向努力,就算偶爾造出了清澈透明的水晶也會被認為失敗。棄之不顧,自然談不上去把玩,去發現。

  孫策如今是南陽之主,不缺送禮的人,玉器不能随便送,琉璃卻少不了,但他對那種模糊不清的琉璃真沒什麼興趣,他想找的是那種透明清澈,能當鏡片用的玻璃,喻之為神器。隻是不知道怎麼就傳到馮宛耳朵裡,現在又用來戳他的軟肋,卻不知道此琉璃非片琉璃。

  孫微微微一笑,面不改色。“這就是姑娘你的不對了。我隻是說張子夫不是俗人,可沒說我不是俗人啊,我怎麼能和她比?張子夫不以貌取人,我卻最喜歡以貌取人。”

  面對孫策的坦誠,馮宛無言以對,隻得調皮地翻了個白眼。

  “既然姑娘說起這事,那我就多說一句,姑娘以貌取人嗎?”

  馮宛眨眨眼睛,一時不知道如何回答孫策。孫策可以坦然承認自己是俗人,她卻做不到這麼無恥。可是讓她自認不是俗人,似乎又有些自矜,不合為人當謙遜為本的準則。她妙目流轉,淺笑道:“我和阿楚妹妹的眼光一般。”

  孫策拍拍手,哈哈大笑。馮宛這句話回答得漂亮,和黃月英一般,你說我是俗人,就等于說黃月英是俗人。你說黃月英不是俗人,她看中了相貌出衆的你,我也可以像她一樣選一個相貌出衆的夫君。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這馮宛的确遺傳了馮方的口才,而且青出于藍勝于藍。

  “可惜你是個女子,要不然令尊一定會很欣慰後繼有人。話又說回來,令尊去長安這麼久,可曾有書信回來?”

  馮宛搖搖頭,笑容散去,靈動的眼神也變得黯淡起來。馮方去長安為使,結果好處沒讨來,徐榮、牛輔卻帶着五萬大軍來了,險些将南陽毀掉。現在他在長安是生是死,誰也不清楚,要說不擔心肯定不是事實,但是馮方差使辦得不好,孫策心裡怎麼想,她也不清楚,不能輕易替馮方解脫。

  “你别擔心了,令尊應該不會有事。提前告訴你們一個消息吧,長安可能要變天了。”

  “變天?”蔡邕吃了一驚。馮宛也吓了一跳,擡起白玉一般的手掩着唇,眼神惶惶不安。

  孫策把龐山民帶回來的消息說了一點,沒全說,隻是露出了一點口風。牛輔突然撤退,而且一下子放棄了整個洛陽,自然是關中出現了對他們極為不利的事情。雖然還不清楚是不是董卓死了,可能性卻極大。原本西涼兵在側,王允還把這件辦成了,如今西涼兵精銳俱出,王允沒道理反而失手。

  孫策雖然說得含糊,但蔡邕卻猜到了,不由得一聲長歎。

  孫策沒吭聲,心裡卻是咯噔一下。蔡邕果然還是為董卓歎息了,不過他運氣好,現在坐在他面前的不是王允,要不然他這顆腦袋肯定保不住了。

  “先生是為董卓感到擔心嗎?”

  “擔心倒不至于,他做了那麼多惡事,是不可能善終的。我隻是……覺得他有些可惜了。”蔡邕自知不妥,立刻為自己解釋。“他原本有機會成為中興之臣的。”

  孫策沉吟半晌,突然問了一句:“先生覺得大漢還有機會中興嗎?”

  蔡邕眉頭微蹙,撫着胡須,似乎很為難,幾次張口欲言,卻又最終沒有說成。他盯着孫策看了好一會兒,反問道:“你以為呢?”

  “我以為可以,但是絕不是幾位黨人名士登朝就行的。”

  “你是說王允吧?”蔡邕輕笑一聲,眼神意味難明。“他可是郭林宗稱許的王佐之才。”

  孫策笑笑,不以為然,又加了一味猛藥。“不僅是他。”

  “那你說誰行?”蔡邕挑起了眉,有些怒了。“你?”

  孫策知道蔡邕不信,但他想在理論上辯倒蔡邕是不可能的。蔡邕讀了一輩子書,已經是個不折不扣的書生,又名聞天下,自視甚高,想讓他這連儒家經典都沒有通讀過的文盲武夫憑幾句大白話說服蔡邕,簡直比再穿越一回都難。

  “先生,空口無憑,我們還是拭目以待吧。”孫策說道。話一出口,他心裡突然平靜下來。因為曆史走向與預期不同帶來的焦躁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就算西涼兵實力不行,王允掌握了朝政,他就能中興漢朝嗎?不可能的。大漢走到今天,外戚、宦官之流固然無法推脫責任,這些以清流自居的黨人何嘗就沒有責任?蔡邕最多是書生氣,寫兩篇文章,無法造成什麼實質性的影響,王允卻是把一手好牌打爛的王佐之才。他們其實是兩種典型,要麼是百無一用,要麼是意氣用事,吹吹牛逼還行,真讓他們治理朝政,結果未必就比外戚、宦官好。

  别人不清楚,他還能不清楚嗎,且不說眼前的黨人,後世的宋朝、明朝哪個是書生誤國的典型。兩千年的曆史證明,武夫治不了國,書生同樣不行。武夫治國毀于内憂,書生治國亡于外患,很難說哪一個結果更慘。如果一定要選的話,他甯願選擇武夫治國,自相殘殺、勝者為王總比亡國亡種的好。

  老子有的是時間,何必急于一時,且坐高台,賞潮起潮落,春花秋月,看名士粉墨,英雄登場,唱一出轟轟烈烈、蕩氣回腸的大戲。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大浪淘沙,乃知頑石非金。

  吾有何懼哉?

  自信的人最有魅力,更何況孫策原本就是相貌出衆的美男子。馮宛看着孫策眼中淡淡的笑意,忽然心跳加速,仿佛懷裡揣了兩隻小白兔,不停的撓着她的心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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