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殊榮
看到皇上五花八門的膳食,扶蘇的腦中閃過一系列的畫面。
那是一間很高很高的屋子,屋子裡到處都是長的短的高的矮的桌子,桌子上擺滿了各種食物。男人和女人穿着各式各樣的服裝,穿梭在耀眼的燈光下。
對,燈與燈光。
她深知,那是本屬于自己的世界。
可是,她甚至記不起她是誰,叫什麼名字。
我不屬于這裡,我應該盡快離開!
首先,就是要離開皇宮。
“浼兒,你怎麼了?”太子捏了一粒脆皮花生,朝着扶蘇擲過來。
“父皇問你話呢!”
扶蘇回過神來,掃視了一周,咬了咬下唇,滿懷歉意地說:“對不起啊,我突然想到,曾經看過的一本書上,對一個奇異國家的描寫。所以,就走神了......”
“父皇問你有沒有吃過這道醉蝦?”太子将花陌琛方才的問話重複了一遍。
“沒有,我對酒精過敏!”扶蘇脫口而出,又忽然覺得那裡不妥,便解釋說道,“我不能喝酒,一喝酒呢,就會全身起疹子!之前面見皇上,就是因為誤食了有酒的食物,所以才會發病的!”
花陌琛忽然想起,似乎是有一個良女沒有面聖,便笑着說道:“朕記得!記得!朕聽說過,是有這麼一類人,不得飲酒。”
“明日冊封大典,爾等,均不可缺席!”花陌琛提起冊封之事,下意識地朝月兒望了一眼。
“明日就冊封?”扶蘇驚訝地問道,轉而為喜,笑着說道,“那真是太好了!”
“皇上,安心用膳,有什麼話,稍候再論!”許明月的表情,跟随着扶蘇和花陌琛的談話而不停地轉變。她忽然對眼前這名女子,心生厭惡之情。
翌日,萬裡無雲,秋高氣爽。
永和大殿上,文武百官齊聚。
許尚仁帶病上朝,不時地咳上兩聲。今日女兒冊封,他卻一臉憂思的神情。
“奉天承運,南離祥和七十四年八月初九日,花都許氏明月端莊賢淑,溫婉有理,冊封爾為長安宮側皇後,與皇後平起平坐,同掌鳳印,同持後宮大小事務。望爾謹遵皇訓,不負皇命。”裘公公念完,走下禦路,将冊封文書雙手奉給許明月。
許明月跪在禦路下,雙手接過文書和鳳印,站起身,一步一步走上禦路。
今日的許明月塗脂抹粉,盛裝亮相,頭頂烨烨生輝的鳳冠,一襲大紅金邊繡鳳長袍。往皇上身旁一坐,更是相得益彰。
“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衆臣不管服氣與不服氣,不管樂意與不樂意,均要尊稱一聲“皇後娘娘”。
花陌琛牽起她的手,起身向着朝堂下說道:“今日側皇後冊封,特許,大赦天下!”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扶蘇立在逍後身旁,一雙眼睛賊溜溜地朝下忘了一圈。
太子花陌羽就坐在麗嫔娘娘旁邊,其他幾位妃嫔均按身份次序入座。
許尚仁就在衆人中,她知道此刻隻能裝作不相識。
朝堂上這麼多人,愣是沒有阿離的影子。
好些天沒見他了,他也不知道去哪了。
來無影,去無蹤,對自己的身份隻字不提。
他到底是什麼身份?或許他隻是個無名小卒罷,因此上不得大殿?
冊封儀式完成後,月皇後便迅速地搬進了長安宮。
長安宮在長樂宮與永和殿中間的位置,據說是先皇後的寝宮。先皇後死于一場意外的火災,後來,長安宮重建,氣勢更比從前磅礴。先皇後的死一直是他心裡的一根刺,長安宮一直空了十多年沒人住。
花陌琛向她提出搬到長安宮時,她想也沒想便答應了。
逍後遠遠地站在路邊,看着長安宮門前一衆宮女太監忙個不停,她則像看戲一樣的神情,悠悠地說道:“執掌鳳印又如何?平起平坐又如何?該是本宮的,誰也别想奪走!”
“娘娘說的是!”雲姑接道,“記得先皇後去世以後,這長安宮經常鬧鬼,因此,才給封了起來。即便搬進去,也不見得是什麼殊榮!”
聽了雲姑的話,逍後的臉上浮現出滿意的笑容。
長安宮的大殿格外寬敞,庭前種滿了麗春花,眼下開得正濃,不知道這番豔麗還能維持多久。
“娘娘,國丈求見。”一名太監前來通報。
許明月看了眼正在打掃衛生的宮女們,深深地歎了口氣,說:“請他至偏殿。”
“是。”
見了許明月,許尚仁忙上前行禮問安:“參見皇後娘娘。”
許明月不冷不熱地說道:“國丈,你是本宮的親生父親,如此一來,真叫月兒覺得生疏啊!”
許尚仁正了正身子,開口說道:“皇後與側皇後平起平坐,同掌鳳印。月兒能獲此殊榮,為父替月兒高興!”
許明月的嘴角似有似無地扯動了一下,說道:“該高興的人,是你們吧?”
“為父是真心為月兒高興,隻求月兒平平安安安度餘生......”許尚仁似想起什麼,忽然轉移了話題,“老夫還有些話......”
許明月立刻會意,下令道:“都退下吧!”
待殿上無人,許尚仁上前一步,說:“姝兒她喪心病狂,得知你被打入冷宮,便決定放棄原來的計劃。她竟不惜從頭來過,将扶蘇改名換姓,安插在新晉良女中。”
“蘇兒?”聽到扶蘇的名字,許明月從座上驚起,驚訝地問,“她改了名字?可是叫浼兒?”
原來如此,難怪她會跑到冷宮去尋她,難怪每次看見她,便會想起扶蘇來。她不是敵人,她是小六啊。就在前一天,她還在想如何整治她,還恨不得她立刻消失。還好,許尚仁及時把實情告訴了她。
“正是!”許尚仁面露心痛之情,“左長明的女兒左清浼,從小疾病纏身,早已夭折。可是他始終不願相信事實......加上你的前車之鑒,權益之下,我才妥協。一入宮門深似海,不論她是否姓許還是姓左,不論她得寵與否,想要再逃離深宮,隻怕是沒有可能......”
許明月歎了口氣,說道:“你現在覺得痛苦了?十八年前,你若違抗皇命,堅決不娶她這個有名無權的長公主,我又怎會走到今日這一步!?我娘又怎麼會變成一個活死人?!”
“違抗皇命,滿門抄斬啊!我又如何能反抗得了......她是你的妹妹,你難道要眼睜睜看着她老死宮中......”說着,許尚仁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
許明月心中更添了一份煩惱,片刻,她平和地說:“罷了......月兒這一生,注定踏着荊棘度過......請國丈回去,轉告二娘,月兒定讓她如願,但請她說到做到!”
“月兒......老夫,一定将月皇後的話帶到!”許尚仁将想說的話硬生生憋了回去,福了福身,退出了偏殿。
許明月望着他離去的背影,默默地流下了兩行眼淚。
忽然發現,恍然一世,赤條條而來,白活數十載,終帶不走任何牽挂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