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虎的刀子紮下去的時候,紮在了床闆上,心裡就知道壞了。
床上空無一物,白天還看見被擡進去的那個少年,此刻根本就不在床上,黑燈瞎火的也看不清楚狀況,沒時間想究竟發生了什麼,先離開再說。
剛一轉身,暗器的破空聲就響了起來,他在道上混了這麼久,這種聲音經常能聽見,而且向自己射過來的暗器不止一根,最少從五個方向飛過來,封住了他的退路。
這種暗器很細,如果沒有夜視功能或者過硬的功夫的話,很難躲避開。
好在他以前練過,大大小小的戰鬥不知道打了多少次,這一次算是比較輕松的了。
好像對方并沒有治他于死地想法,隻是為了防止他逃脫,才出手的。
想到這裡,黑虎的在慢慢往下沉,因為他突然間發現這個少年人真的不簡單,白天營地裡所有的舉動都是做給别人看的,為了吸引敵人上當,全民演戲,黑虎這次算是栽了。
他知道此刻營帳外面定然布下了天羅地網,就算自己使出渾身解數,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人家花了大半天的時間演戲,可不僅僅就是為了困住自己這麼簡單。
輕松的躲過暗器,趴在地上聽動靜,果然外面悉悉索索的腳步聲,從四面八方向這邊趕來,黑虎歎了一口氣,站起來,整理了一下衣衫,昂首挺兇的走出了營帳。
大場面他見的多了,九死一生都過來了,也不差這一次。
打開簾子像英雄就義似的,昂首闊步就走了出去。
外面燈火通明,照的他都有些睜不開眼,一眼望過去,黑壓壓的全是人,一個少年人坐在中間的圓桌上,桌子上放了一壇酒,那種壇子很精緻,他從來都沒有見過,壇子裡的酒香隔得老遠都能聞出來。
一碟精緻的小菜紅黃藍綠都有,讓人看上去很有胃口。
少年人的周圍就站着自己注意點高手,臉上很興奮,根本就沒有一點兒醉意。
身後圍了一圈兵士,看上去都是悍卒,一隻手放在刀柄上,一隻手裡舉着火把,把整個院子照的通明。
“還以為你不來了,你可真能忍,山裡的蚊子很毒,要是一般人在裡面待上一個時辰,沒有防護措施的話,早就中毒了。
你倒好,一蹲就是三個時辰,這份毅力值得吳某為你大動幹戈演一場戲。
就因為你不是個普通人,要是你身手很一般的話,手底下的人是不會同意耗費他們寶貴的休息時間來演戲給你看了。
怎麼樣,有沒有一點成就感?”
吳熙俏皮的說着話,為的就是融化黑虎心裡的怨氣,隻有把人當成人物,那麼雙方才有可能繼續談下去。
吳熙花了代價,不可能隻是困住他這麼簡單,這麼好的伸手,做了别人的鷹犬,實在有些浪費,不如招在自己的麾下,做一個先鋒也是好的。
黑虎是個聰明人,對方話裡的意思很明白,就是把自己當個人物來看的,要是别人有意要自己的命的話,剛才隻要亂箭齊發,他斷然沒有生還的希望。
“受寵若驚了,這麼高規格的禮遇,我黑虎還是頭一次遇見,在這裡先謝過了,不過人家有恩與我,場子我一定要找回,我們隻能是敵人,不可能是朋友的。”
吳熙臉上的肌肉抖了一下,明顯動了殺機,但還是忍住了,還想在争取一下,如果實在不行的話,那麼就不要怪自己心狠手辣了。
吳熙來到這個世界以後,懂得了一個道理,就是這個人要是不為自己所用的話,最好就不要留在世界上,給自己增加敵人了。
所以吳熙心下已經打定了主意,隻要黑虎還是那麼決絕的話,恐怕要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了,想想都覺得可惜。
這是在消耗宋朝的國防力量,隻是陣營沒有站對,就要遭到殺身之禍,可能對于這個人是無情的,但是如果讓他刺殺成功的話,對吳熙就是緻命的打擊。
這個冷兵器時代就是這麼殘酷,你死我活的争鬥,從來都沒有一點人情味可言。
對敵人最大的仁慈就是對自己最大的殘忍。
“不要忙着拒絕,知道你忍了半天,坐下來喝口酒,我們慢慢再聊。”
吳熙臉上帶着笑容,心裡波瀾不驚,這個見過世面的高手,沒有足夠的籌碼,很難讓其回心轉意。
“不必了,劉大人待我恩終如山,我這樣背叛他無意于背後捅刀子,他現在正在困難的時候,我想幫他度過再做打算。
你年紀輕輕就做了将主,想必有些本事,看你明知危險來臨,不慌不忙排兵布陣,是個好将主,我想你也不願意手下有個不忠的人,那樣的話,危險始終存在,我既然能為你所用,有朝一日也能為别人所用,所以還是那句話,我們不會成為朋友,始終隻會是敵人。”
黑虎把話說的決絕,吳熙一下子就沒了後顧之憂,既然你沒有降曹之心,留在漢營始終是個禍害。
吳熙喝完酒,把手微微舉起來,他知道,隻要他的手落下,這個人就成了一個死人。
舉了好久,還是沒能下定決心,千軍易得,一将難求,即便殺了他也不能對整個戰局有所改變,最後還是慢慢的放下了舉起的手,不過臉色難看的要命。
“放你一馬,也不是不行,今天起你就是個死人了,如果你還執迷不悟的話,那就不要怪我手下無情了。”
吳熙氣咻咻的說完甩了甩衣袖離座而去,手下的人一臉不解的看着吳熙遠去的背影,都沒敢出言勸阻,歎息了一聲,匆匆跟了上去。
最近很不太平,有第一個黑虎,就有第二個,将主左右不能離人,如果出現意外,不等别人結果他,自己就能把自己活刮了。
黑虎已經做好了必死的準備,但是這個年輕人卻放過了自己,心裡嘿嘿一笑,覺得這個少年人傻到家了,放虎歸山,後患無窮的道理他也不懂。
還是年輕啊,心軟就做不了大事。
也好,殺了這個少年人的計劃已經破産,以後得機會恐怕也不是很多,那麼就從另一方面着手,如果能除去他的對頭蔣園的話,也能對他的心病有所幫助。
黑虎整個人像是着了魔一樣,今天要是不把問題解決了,心裡就像萬蟻撓心,渾身不舒服。
後世有一種k粉,人吸了之後,就會上瘾,隻要一天不吸,就是這種感覺。
黑虎快速的離開吳熙的營地,好不容易撿到一條命,要是别人反悔的話,剛才的激将法,就算是白用了。
一路狂奔,一刻也不停歇,直到回到城裡,心裡的石頭總算是落了下來。
分辨了一下方向,直奔知府府衙而入。
蔣園這幾天心情很好,政敵都死了,像這種事情隻需要向上彙報這些人和土匪沆瀣一氣,最後内部起了矛盾,火并而死,和自己沒有半點的關系就行了。
剛剛從副職轉正的那些人絕對不會對這份報告有任何疑問,好不容易上位,沒有人傻到會為一個死人找自己的麻煩。
府衙内昏暗的燈光下沒有一絲生息,偶爾有鼾聲傳來,卻給黑虎帶來更加堅定的信心。
這次他連投石問路都省了,直接越牆而入,直奔府衙後宅。
有一間房子的有燈光,想必就是蔣園的卧房了,聽說他是一個奉公廉潔的好官,常常要工作到很晚,現在看來,傳言不虛。
這麼好的一個官,黑虎都覺得死了可惜,但是誰讓他和劉大人是死對頭呢?活該你倒黴。
想想那個少年人放了自己,心裡就一陣竊喜。
心裡想着,腳下沒停,到了門前,想都沒想,就破門而入。
一個人站在案桌前正在寫字,歪歪扭扭的很難看,但是卻很認真,甚至黑虎破門而入都沒能影響到他認真的寫字,甚至連擡頭看一眼都不曾有過。
剛要說話,那人做了一個禁聲的手勢,那氣勢不容得有人的違背。
過了一會兒,終于寫完了,拿起來欣賞了一下,覺得很滿意,然後把剛寫好的字轉過來給黑虎看,讓他評價一下他的功底究竟怎麼樣?
黑虎覺得受到了侮辱,捏着拳頭喘着粗氣随時準備發難。
“沒有一點情調,真不知那小子看上你哪一點了,蝴蝶說老道隻知道打打殺殺,沒有一點文化人的風度,所以老道決定一定要寫一首詞讓他看看,老道也不是一無是處。”
寫字的是青陽,看樣子有些疲憊,不過任是誰大半夜不睡覺,精神都不會很好。
“你不是蔣園?”
黑虎疑惑的問道。
“貧道已經遠離凡塵,不問世事很久了,這個蔣園貧道還真不認識。”
青陽很輕松的回答着他的問話。
“你是專門在等我?”
黑虎好像明白了什麼,對方一直避重就輕,就算是傻子也該聽出話裡的意思了。
“如果你覺得貧道大半夜不睡覺隻是為了寫詞的話,那貧道就會成為米芾那樣的書法家,可惜不是,要不是你冥頑不化,答應了那小子的招降,貧道也不會大半夜的還沒睡覺,傻站在這裡等你。”
黑虎受到的打擊是這輩子最為嚴重的,從來沒有這樣感覺到絕望過,人家早就設好了陷進等自己去跳,說到底還是低估了那個少年人。
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憤怒,抽出腰間的短刀殺了過去。
黑一刀出手隻有一刀,從來不出第二刀。
這一次他還是沒有打出第二刀,因為第一刀還沒有殺出去,脖子上突然多出一支毛筆,瞬間就堵住了他的氣管,沒過多久,隻感覺自己很想睡覺,身體慢慢的倒了下去,然後就再也沒有醒來過。
青陽搖了搖頭,收拾起寫好的字,仔細的卷成了一個筒子形狀,然後跨過黑虎的屍體,頭也不回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