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處仁坐在沒有棚子的馬車裡,唱着妓子傳唱的《摸魚兒》。
旋律簡單,朗朗上口,是一篇不可多得的佳作。
雖然被貶,但是以資政殿大學士的身份知青州,也沒誰了,正好可以躲開混亂的朝堂,在偏遠的地方享幾天福。
就算他在朝堂上說的口幹舌燥,也對結果于事無補,既然這樣的話,還不如下到地方,給老百姓做些實事來的爽快。
老仆就跟在馬車的一側,腿腳還可以,就是走的路有些久,逐漸跟不上馬車的步伐。
徐處仁往前挪了挪,示意老仆坐上來,跟了自己一輩子了,任勞任怨,這是他應得的。
老仆感激的看了徐處仁一眼,很不情願的上了馬車。
畢竟老了,走不動了,要是再年輕個幾年,定然不會和老爺同車。
牽馬的小厮笑盈盈的把老仆人安頓好之後,就去牽馬,對他來說,這對主仆的感情已經超越了一般意義上的上下關系。
他是徐府新來的下人,這次隻有自己有資格和老爺去青州上任,府裡的人很是羨慕,就連那些老仆人都一個勁兒的誇自己。
“老爺,這次上任青州,想必是陛下想保護你才出此下策,也好,去了可以好好的休息一番了。”
老仆倒在車廂的後面,拿出水袋喝了一點水,說道。
“妄猜聖意,是要殺頭的,不過你沒事,你是平頭百姓,怎麼也不會殺到你的頭上。
不管陛下的意思是什麼,出任青州算是最好的結果了,想不出還有逼着更好的解決辦法。
童貫自西夏凱旋而歸之後,就受到了陛下的寵信,老夫和他已經勢成水火,實在不适合呆在東京了,陛下看的清楚,于是才把老夫貶出京城,去青州上任。
這是陛下的恩惠,我們要記着才是。”
“老爺說的是極,本來心裡還在為您叫屈,現在看來是我孟浪了。”
“不妨事,我們現在遠離東京,和他們有不沖突,即便他們把朝堂攪得天翻地覆,和老夫已經沒有關系了,往後隻要把老夫治下的一畝三分地治理好,就算是對陛下的報答了。”
馬車拐了一個彎,就進入了一片樹林。
道路很筆直,一眼望不到盡頭。
路面鋪設的很好,想必是附近的道觀或者是寺廟修建的,這些人為了恩澤天下,想方設法的來傳教,為此不惜下皿本來完善村落周圍的道路,以及和周邊的城鎮打通道路,方便人民群衆出行。
傳教的方式多樣化,有強硬的灌輸,自然也就有溫和的拉攏,這裡民風淳化,沒有戾氣,必定是一處修行的好場所。
一個僧人抑或是一個道人,想要達到自己心目中所崇拜的那個神,那麼清心寡欲,恩澤鄉裡才是根本,想要通過念經達到這一目的,不會有人能成功的。
隻有在世間中才能慢慢的感受到佛法或者是道行,才算是達到了頂點。
前面有一處小山包,隐約有一處房子的飛檐露出了一角,光是看這飛檐,就知道這一定不是一個簡單的所在。
“遇廟不進,就是對佛祖的不尊重,遇道觀不敗,玉皇大帝就該發脾氣了,誰也惹不起,我們索性就進去膜拜一番,正好肚子有些餓了,停下來吃些飯食再走也不遲。”
徐處仁說着就讓小厮停下馬車,徒步走過去,算是對裡面的那位足夠的尊重。
“老爺,看飛檐的樣式,應該是一處道觀才是,陛下笃信道教,一直打壓佛教,要不是太子殿下為佛教說好話,佛門恐怕是要遭殃了。”
老仆懂得還比較多。
“那就更應該進去拜拜了,即便不是虔誠,投其所好總是一個好理由。”
老仆笑而不語,跟在身後,就進了道觀。
小厮在外面栓好了馬,把車子上的幹糧拿了下來,也跟着進去了。
道觀的糧食想必也不夠這些道人吃的,他們路上的糧食很多,老爺說不要打擾鄉裡,所以每到一個地方,他就會把車上的糧食補充一遍。
現在還剩下很多,即便是道觀裡的人都吃,也不會吃完。
可是這次他錯了,推開門走進來的一刹那,道觀裡所呈現出來的場景,驚的他長大了嘴巴,手裡提着的糧食袋子也掉在了地上。
因為他看見老爺和蔣管家被一群黑衣人圍着,正殿門口的椅子上坐着一個大漢,應該是這夥人的首領,帶着鬼臉面具,甚是吓人。
旁邊站着一位女子,雖然男扮女裝,但是他看的分明,兇前的那兩團肉乎乎的東西暴漏了她的身份。
一個白胡子老道就坐在耳房門口的蒲團上,雙手環抱,閉着眼睛,一動不動。
要不是鼻息間的氣息把胡子吹的微微擺動的話,他甚至認為,這個老道已經被殺死了。
道觀的名字叫秋水觀,和吉利的一個名字,怎麼就這麼不吉利的碰上了山上的盜匪。
看樣子也不是一般的盜匪,上首坐着的那個人的武功好像很厲害,東京槍棒教頭的氣勢大概就是他個樣子。
旁邊那個姑娘想來也是一個很厲害的角色,舉手投足間顯示出的氣場很強,和那個帶着面具的人不相上下。
蔣管家剛要提醒小厮快跑,已經來不及了,隻見一個彪形大漢很不客氣的就把他提起來,扔到了徐處仁的面前。
“老夫已經喊讓你走了,你怎麼沒聽見?他們是南方人,應該是摩尼教的人,心狠手辣的厲害,我們今天恐怕是要栽在這裡了。”
徐處仁見過世面,看見他們脖子上的紋身,就知道是什麼來頭,心裡想着救下小厮就行了,誰知道這小子還沒有聽見他的喊話,自顧自的走了進來。
小厮已經吓得六神無主了,目光呆滞,躲在老管家的腿部,瑟瑟發抖。
“有明白人啊,教主,這老小子知道咱們的底細。”
其中一個蒙着面的黑衣人,手裡攥着刀子,朝座位上帶着鬼臉的人說道。
“蠢貨,人家隻是試探一下,你他媽的就全招了,留你何用?!”
被稱做是教主的鬼臉人怒斥道,沒見他擡手,之間眼前一個白點閃過,那名剛才叫嚣的黑衣人,兩隻手緊握脖子,鮮皿從手指縫裡流了出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倒下去的瞬間,手指着鬼臉人,似乎想要罵兩句才覺得舒服。
可是任他怎麼掙紮,就是說不出話來,直挺挺的向後倒去,然後就沒了氣息。
身旁的兩個黑衣人,似乎見慣了這種場面,擡起死去的同伴,出了觀門就把屍體扔到了道觀的背後。
看見這一幕之後,小厮更害怕了,渾身抖得很厲害,要不是蔣管家一直安慰着他,恐怕這會兒已經暈過去了。
還是沒見過世面啊,也怪可憐的,第一次和主人家出去,就碰見了這種事,以後就會好的。
如果有以後的話。
鬼臉人揭開了面具,說道:“被人識破了身份,帶着就沒有意思了,不過見過本座的人,也不會有機會把這裡的消息帶出去了,因為他們都是死人。”
說完笑的很大聲。
小厮聽說這些人要把自己殺死,很不甘心,更害怕了,人在絕望的時候做出來求生的本能的事情就是逃跑,反正都是死,萬一僥幸跑了,就有了活下去的希望,要是坐在這裡什麼都不做的話,那就隻有死路一條了。
這個時候,隻見小厮不顧蔣管家的阻攔,站起來就往外邊跑,他還小,往後的日子還很長,就這麼死在這裡,太可惜了。
老爺和蔣管家已經一大把年紀了,就算是死了,這輩子也活夠本了。
嘴裡嗚呀呀的叫喊着,就想跑出去,還沒到門口,就被黑衣人抓住,明晃晃的刀子不顧小厮的求饒聲,一下就從小厮的後背捅到了前兇。
小厮看見自己的前兇突然間多了把刀子,身體裡帶出來的皿水在刀尖上滴答滴答的往下滴,就知道他一定是活不成了。
不知道哪裡來的一股力氣,沒等身後的黑衣人拔出刀子,拼命轉過身,就抱住了那黑衣人。
刀子很鋒利,小厮沒有使出多少力氣,刀尖的部分就插入了黑衣人的身體,和他練成了一體。
小厮笑了,至少他死的有了價值。
徐處仁和蔣管家轉過了頭,實在是看不下去眼前的這一幕,本來是帶他出來曆練的,誰知道撞破了摩尼教的人,活該他倒黴啊。
“不要做的太過了,他們本就不是你們的目标,枉殺一人,就會違背教義,就算你做出了大功績,也不會被上天所承認,死後是要下地獄的。”
“你一個道門的老頭胡說什麼,你們不是都屍解成仙麼?何來地獄之說?”
教主很狂躁,一看就是修行的不夠,控制不好情緒,很有可能練功的時候走火入魔的可能性較大。
走火入魔其實就是鑽牛角尖了,一門功夫遲遲參悟不透,在心裡淤積的時間久了,人的本性就會開始發生變化。
“佛道殊途同歸,一念成佛,一年成道,兩者之間相查的并不多,就看你是怎麼理解了。”
“你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