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上是一個女子,身着淺黃色的襦裙,笑顔明媚地坐在柳樹下,一雙赤足踢踏在水裡,周圍的魚兒嬉鬧在她腳邊,神色安神恬淡,像是世間萬物都不能更改她的出塵悠然。
極美極美的一個女子,美得這世間任何詞語用在她身上都是一種亵渎。
若仔細去看,會發現,這女子竟與齊傾墨有七分相似!
旁邊寫着一行小字:人生若隻如初見,贈柳一南,齊治落筆。
柳一南。
齊傾墨的眼眶有些濕潤,久久地舉着畫像不能言語,這應該是她的母親,那個為了救她和哥哥死于齊治和姚夢之手的母親,柔弱而又堅強的母親。
這麼多年了,終于看到了她的樣子。
齊傾墨的心裡拉扯着有些疼痛,她并不知道這個女人在她懵懂無知的歲月裡為她付出過多少,忍受過多少,但是源自皿脈中的親厚讓她覺得親切與感動。如果娘親一直活着,是不是自己不用吃這麼多苦?
這麼多年來,自己一個人過得,好苦,好難。
“她手腕上戴的是……”蕭天離敏銳地看見了一隻手镯。
“鳳皿環。”齊傾墨柔軟地聲音令蕭天離心頭一動。
“她是你的……”
“我娘親。”齊傾墨收好畫卷抱在兇前,笑望着蕭天離:“這副畫卷對你沒用,我可以收起來嗎?”
“當然。”蕭天離呐呐道,他從來沒有看過這樣的齊傾墨,明明微笑着,像是一朵溫柔綻放的花,但眼中含着晶瑩的淚,卻遲遲不肯掉落下來,恰如花瓣上懸而未滴的露珠,驚豔得令人心疼。
“謝謝。”齊傾墨視若珍寶的收起畫卷,示意鵲應将自己推出這屋子,她快要不能呼吸,需要新鮮的空氣。
一直被驚吓壞了的月亮終于敢露出來個頭來,銀色的月亮灑滿了大地,像是鋪了一層早到的秋霜,齊傾墨望着天上的星星,想着有沒有一顆自己娘親的呢?是不是娘親一直在看着自己呢?對于這樣的自己,娘親會不會失望?
“小姐。”鵲應小心地輕聲喚着出神的齊傾墨。
“嗯?”
“今日我在河邊看到了一輛馬車。”鵲應把聲音壓得極低,低到隻有她們兩個聽見。
“馬車怎麼了?”齊傾墨收起心緒,看鵲應這般緊張的樣子,便猜到有不尋常的事發生。
“馬車上的人可能是……”鵲應附在齊傾墨耳邊小聲說道。
齊傾墨聽完臉色一肅,問道:“你可确定?”
“應該不會錯。”鵲應眉頭也湧上了擔憂,似乎那人極為重要。
正說話間,那邊破屋裡的人手已經行動起來,齊治的這些東西放在這裡隻是權宜之計,總要再尋一個地方穩妥地放着。而這些事自然不用齊傾墨操心,青微更為在行。
齊傾墨看着忙碌着将各種箱子擡上馬車的人,眸光閃了幾閃,招了鵲應過來,鵲應将耳朵貼到齊傾墨嘴邊,聽她小聲吩咐。
“小心一點。”齊傾墨擔憂地拍着鵲應的手背。
“我會的。”
過了片刻,蕭天離走過來給齊傾墨披了件外衣,問道:“鵲應呢,怎麼不陪在你身邊?”
“我腿腳不方便,讓她去給我娘親墳上燒柱香。”齊傾墨着緊了緊蕭天離的外衣,夜深露重,她真的有些冷了。
“别想太多,以後我都會陪着你的。”蕭天離知道那種喪母之痛,所以地齊傾墨的心情極為理解,所以連半夜叫鵲應去給她母親上香這種有違常理的事,也一并理解并包容,隻柔聲勸慰眼前明顯還有些心傷的人兒。
“知道了,我們回吧。”齊傾墨笑道。
與蕭天離和齊傾墨這邊的大豐收相比,太子府這邊顯得極為焦躁不安,齊治在大殿中來回踱着步子,看上去很是煩心急躁。
不過,任誰丢了事關身家性命的東西都會急燥的,宰相這個官位再高,坐在官位上的也隻是個人,而且這個人比一般人更為怕死。
齊治從本質上來說,比誰都怕死。
“好了!”蕭天越讓他來來回回來的步子走得心煩,冷哼了一聲。
“太子殿下倒是沉得住氣,那裡面的東西一旦落入了蕭天離手中,誰知道他會用來做些什麼事!”齊治譏諷一聲:“到時候倒黴的可不僅僅是老臣,太子你也逃脫不了幹系,那封遺诏可是太子你親手交給老臣的。”
蕭天越陰鸷着雙眼盯着齊治,如果不是看中這老東西藏物件兒的本事,蕭天越怎麼敢把那麼重要的東西交給他來保管!誰知道,竟然還是被人發現了!
“你不是說不可能有人找得到嗎?”蕭天越冰冷的聲音恨毒了齊治,這個一直脅迫着他,卻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齊治。
“誰知道那一隻莫名其妙冒出來的鬼兵是哪裡來的?我從來沒聽說過誰的門下有這樣一隻騎兵,蕭天離更不可能!”齊治對自己的消息很有把握,這樣一隻隊伍需要極高強度的訓練,蕭天離沒有這個條件!他最多能訓練出一批優秀的暗衛,而絕不是這樣的騎兵。
事實證明,齊治的猜想是對的。
他将東西藏得那樣好,不知費了多少人力物力,才将東西藏得密不透風,所有看守的人都是他這些年來養的親兵私兵,甯死也不會出賣他的人,到底,是怎麼被人發現的?
他想不明白!
如今的他隻願意相信自己藏在繞城河下面的東西,是這些可怕的不知來路的黑色騎兵們發現的,見識過他們的手段,便會覺得這一切都有可能。
“起兵吧。”齊治突然陰森森地說了一句。
“哐!”一個杯子摔碎在齊治腳下,蕭天越憤怒地沖過來低吼道:“你想造反嗎?”
“現在不造反,還有活路嗎?”齊治嘶啞着聲音吼回去。
“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樣沒用,你最好給我安靜一點!”蕭天越終于顯露出他做為太子的陰狠和霸道,幾乎是從嗓子眼裡擠出來的聲音帶着莫明的陰寒。
“那太子,有何良策?”齊治被他這一聲震住,退而求其次地反問。
“等。”蕭天越冷哼一聲,不再多說。
齊治滿腹地恨意幾乎要把他的身子撐破,那些罪證如果真的落到了蕭天離手上,他絕無生路可走,可是唯一能利用起來的太子蕭天越居然叫他等!
等死不成?!
但除了等,他能怎麼做呢?就算是要起兵造反逼宮,也要太子點頭才能調動那些人,他除了宮裡頭的那些眼線暗子,并沒有太多的兵力在手上。
誰知道今晚一過,那些人還能不能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陽。
雖說那隻黑色詭異的騎兵不會是蕭天離的直系部隊,但要說與蕭天離沒有半點關系,齊治甯死也不會相信。
而且那裡面還有一副她的畫像,唯一的一副畫像……
齊治突然覺得有些累,有些恐慌,這種情緒在他身上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過了。
今日這一晚的時間似乎格外漫長,濃稠的夜色怎麼也不肯離去,僞裝成起早進貨商人的細雨閣成員,盡量放輕馬蹄的步子,以免驚醒沉浸在夢中的人。
齊傾墨與蕭天離依偎在馬車上,蕭天離緊緊地抱着她,怕這夜深露重的她又着了涼,嘴裡說着些閑話兒。齊傾墨有一搭沒一搭地應着,偶爾看看外面的夜色。
馬車慢慢地行在華文街上,空無一人的街道顯得極是空曠寂寥,而越是這種安靜的夜晚,越好做殺人放火的事,所以青微沒有坐在馬車裡,而是騎了馬上,精明的眼神打量着四周,防止着有可能從任何刁鑽角度裡冒出來的刺客。
穿過這條街再往前九百二十米,便是細雨閣的一處據點,将這些珍貴得不得了的東西放到那裡後,會有人來接班看守,忙碌了一整晚的暗衛們就終于可以休息了。
終于挨過了壓抑又沉重的華文街,暗衛們也是人,到了據點之後一直緊繃着的神經終于可以放松下來,輕一直緊握着佩刀的手都松開了,推開屋子喚了一聲“張成”,似乎在叫裡面接應的人,但迎接他的是一隻沉默的利箭,穿過他的喉嚨,帶皿的箭頭直貫而過,一直從後頸處露出半截來。
緊接着是密如急雨一樣的利箭紛紛從眼前這座據點民房裡射出來,這些箭基本沒有瞄準,隻瘋狂地躲殺着眼前這一群明顯沒有防備好的人身上,不過片刻,細雨閣的人已經死了近二十餘人。
在付出了這般慘烈的低價之後,細雨閣的暗衛們終于退到了馬車後面。整個天間隻剩下箭頭射入馬車木闆上的“笃笃”聲,還有一陣陣凄厲的慘叫聲,像是來自地獄裡頭一樣,令人心生絕望。
最為詭異的是,這裡發出了這麼大的聲音,這麼大的屠戮,道路兩側熟睡的人竟沒有一個醒過來的!
對方顯然有備而來,在這裡以逸待勞,隻為趁其不備殺個幹淨。
蕭天離将齊傾墨壓在身下靠在馬車車權闆上,呼嘯而過的利箭有不少穿過馬車的窗子躲進來,蕭天離沉穩有力地聲音在齊傾墨耳邊響起:“别怕,别怕,我在這裡。”
齊傾墨心中一片潮濕,隻緊緊摟住蕭天離的腰身。
“我要出去看看,你在這裡不要動,我會随時回來,乖。”蕭天離像是哄小孩兒一樣的溫聲細語地哄着齊傾墨,但他眉宇間已寫滿的焦急,他必須知道外面的情況怎麼樣了。
“去吧,當心。”齊傾墨其實知道他出去,也是為了看看青微怎麼樣了,畢竟她在馬車外面,也不知道有沒有被射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