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天離手中持着一本冊子認真看着,上面的字迹并不清晰,像是有人在極為害怕的情況下寫上去的,但這不影響蕭天離的專注和認真。
當看着陳老太監這麼多年在宮裡生活,看看到聽到的與百書人有蛛絲馬迹關系的記錄,蕭天離不得不學着當年齊傾墨,憑着超強的分析能力以及推論手段,去确定有可能是真相的那一條線索。
蕭天離在紙上畫畫寫寫了一整夜,撓得頭發都掉了好幾把,浪費了無數宣紙之後,他總算是摸着了一些頭緒,而且是極細小的頭緒。
隻能說百書人這些人太小心謹慎了,幾乎沒有留下過任何證據。
正當蕭天離忙了一晚上,好不容易忙完想倒在床上好好睡一覺時,顔回敲門:“爺,白月白姑娘來了。”
蕭天離長眉一挑,冷笑一聲,朗聲道:“請白姑娘到前廳先喝口茶,我換身衣服就來。”
泠之繼收拾着桌上的廢紙,要拿去燒掉不留下痕迹,收拾完了又幫着蕭天離收拾穿衣服,隻是情緒不是很高,整個人看上去都怏怏的。
“顔回惹你不痛快了?”蕭天離一邊穿着衣服一邊調笑道。
泠之繼扁嘴:“不是。”
“那是怎麼了?”
“隻是看着爺現在這樣,挺好的。”泠之繼有些話不敢說,也不能說,隻好如此含糊其辭。
蕭天離卻一下子就聽出這話中話,拍了拍泠之繼的肩頭:“她永遠在我這裡,永遠沒有人可以拿走。有些事,我不能不做,以後你就會明白了。”蕭天離指着自己的兇口,對泠之繼說道。
泠之繼知道爺說話向來算話,點了點心滿意足地出去了,蕭天離看着腳步輕松離去的泠之繼,歪着頭想了一下:齊傾墨你到底給這些人灌了什麼迷魂湯?聽說墨七在邊關對蕭遙也把你誇上天了,明明他們一開始都挺讨厭你的啊?
隻想了一小會兒,蕭天離的心情就大好起來,一身深藍色交領長衣走到前廳,那裡白月正端坐着等他。
“參見殿下。”
蕭天離伸手免禮,坐在上方的椅子上喝了口茶,開門見山問道:“姑娘可是想好了?願意做妾還是願意去回了皇命。”不給别人任何緩和的機會,他的問題如此尖銳而刺人。
“如果殿下想讓我嫁你作妾,需得答應我一個要求。”白月說道。
原本以為蕭天離至少會大度地說一句“說來聽聽”,結果他卻是嗤笑一聲:“白姑娘,現在是你白家非要把你嫁給我,還要做我的太子妃,而不是爺我非娶你不可,你跟我談什麼條件?難道白姑娘你成個親嫁個人就這麼随便不當回事?隻要條件能談成,對方是阿貓阿狗你都願意嫁?”
蕭天離的話尖酸刻薄得令人心底冒皿,而且直中白月軟肋,哪個女子願意如此抛頭露面,将自己的婚姻大事當談判籌碼一樣進行交易的?白月也不想,但白月有白月的無奈。
看着白月瞪着眼睛看着自己說不出一句話,蕭天離又歪了下嘴角笑了一聲:“你可不要在我這裡哭,我最讨厭有點事兒就哭個不停,我這裡不養千金。”
白月看着蕭天離,不知想了些什麼,說道:“殿下若有事要忙,白月就先告辭了。”
她轉身欲走,蕭天離卻叫住了她:“如果想讓我答應你的條件,讓你們掌事兒的跟我來談,百書人。”
白月霍然轉身微眯着眼看着蕭天離,一副茫然的語氣:“太子殿下在說什麼?”
“别人我或許查不到,但自己馬上就要娶的媳婦兒,怎麼都要多查一下為好,你覺得呢?”蕭天離毫不在意其他的人把他想得多奸滑,那位百書人難道不是奸滑之人?不奸滑的人怎麼可能掌控着百書人上百年來的情報網絡?
“我不知道殿下在講什麼,告辭了。”白月鎮定道,臉上的确看不出半點異樣。
蕭天離懶懶地聲音再次說道:“百書人在臨瀾國根基近百年,無人能動,就連我父皇也要敬重三分,若非遇到什麼事,怎麼可能想賣女兒這種破爛招數?”
“你怎麼就确定我一定是你說的那個百書人萬書人,都說了我不是。”白月居然露出一絲笑意來,這等笑容有種洞悉世間之事的通透。
“你若要堅持說你不是,那我也沒話說,不過我告訴你,若你真不是百書人的人,我連側妃之位都不會給你,因為你毫無用處,聽清楚了嗎?用處。”蕭天離不再跟白月多費口舌,她是個聰明人,聰明人應該知道建立利益合作關系有時候不必靠結親這種低下的手段的,多的是方法,非得賣兒賣女不成?
白月卻不走了,反倒是走近了蕭天離幾步,似笑非笑:“殿下,有些事隻怕由不得你做主。”
“如此說來,你是想好帶我去見百書人掌事的了?”蕭天離倚在椅子,悠然一笑。
百書人在臨瀾國近百年,總要有些身份來掩飾,蕭天離正愁無處下手的時候,皇帝卻偏偏逼着他娶一個小小世家的白家的女子,無疑是一種極為強大的信号。
白家,百書人,這樣的拙劣的改名換姓,并不十分高明。
白家的宅子也不在繁華的街道上,反倒有些僻靜,蕭天離與白月坐在馬車裡走了約摸一刻鐘才到,宅子很普通,既不豪華也不落魄,與白家在朝中的身份倒也十分吻合。
“殿下,到了。”白月走下馬車領着蕭天離往白宅内走去。
在朝中為官的白家人名叫白成,是一個四十三歲的老頭,此時這老頭站在門口行禮:“參見太子殿下。”
蕭天離昂首闊步走進白府,目不斜視,不看那白成一眼,百書人的掌事人,可不會在朝中抛頭露面。
“爺來此處不是來跟你們繞圈子的,也沒心思跟你們慢慢磨蹭,誰是主事人?”蕭天離身上漸漸有了上位者該有氣勢,盛氣淩人。
一屋子人對望幾眼,看着白月,白月則是微低着頭不說話。
最後是一個家丁模樣的人走出來,站在衆人之首,對蕭天離一拜:“百書人柳鬼谷見過太子。”
“你姓柳?”蕭天離沒有半分意外的神色,隻是淡淡地問了一句。
“正是,百書人乃是柳族人。”
“你們與鳳皿環柳族是什麼關系?”
“我們是百年前随聖女出族的人,後被聖女送于臨瀾國老皇帝,成為皇族情報負責人。”柳鬼谷的話簡單直接,卻與千裡之外的那位任爺爺告訴齊傾墨的如出一轍,蕭天離聽罷之後也未作深究,畢竟百年前的事與現在他要做的事關系并不大。
“殿下若沒有極好的理由說服我們,馬上就會有人把太子今日來過白家,知曉柳族和百書人一事通知皇上。”柳鬼谷說道。
蕭天離撇嘴一笑:“你們是不是想回族了,所以想早些助我父皇一統天下,完成你們的使命?但你們又不相信我父皇,怕他過河拆橋,畢竟他可是天子,天子最為無情,說不定用完你們之後就把你們殺了,于是想出結親的方式來換取信任的籌碼?”
柳鬼谷是那種看上去極普通極普通的人,既沒有睿智的眼神,也沒有高大的身軀,放在人海中會泯然于衆,他看着蕭天離,慢聲說道:“殿下果然聰慧,皇上這一次的太子沒有委任錯人。”
蕭天離對他的褒獎不屑一顧,依舊說道:“百書人近百年的基業,恐怕不止情報這一長處,你們最少有五十萬兵力,藏于臨瀾國各大深山中,隻等我父皇一聲令下,便揮兵青沂或宣遙可對?這也是我父皇為什麼放心讓平遙王爺掌兵八十萬的原因,他根本不怕平遙王爺叛變。”
柳鬼谷瞳仁微縮:“殿下為何這麼說?”
“我自然有我的辦法,你不要以為天下間唯有你們百書人是無形無蹤的。”蕭天離冷笑一聲。
“殿下要跟我們談的是什麼?”柳鬼谷進入主題。
“我娶你們的女兒,讓你們得到父皇的信任,保百書人不會被他趕盡殺絕。至于你們,你們要做的就是,永不對宣遙出兵!”
柳鬼谷細想了片刻,突然笑道:“看來殿下知道齊傾墨乃是宣遙國公主一事了?”
“對。”蕭天離承認得幹脆,他就是為了齊傾墨才來談判此事,就算要一統天下,也應該有其它的辦法,他不想臨瀾國的馬蹄踐踏上齊傾墨的國家。
“她已是一個死人,殿下為何還要這麼做?”柳鬼谷不明白,一個死人,而且這個死人在生前還并不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蕭天離這麼護着,做這麼多事,有什麼意義?
蕭天離笑得纨绔邪氣:“我喜歡。”
他喜歡,這就是最大的理由了。他喜歡拼盡全力,不惜代價保護齊傾墨留下來的任何東西,哪怕齊傾墨永遠也不會知道了,但這哪裡妨礙到他要守護着她?
死了又如何,她始終都還在自己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