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淳動作很快,到任馬上把顧興祖移過去,一到北鎮撫司,連過場都沒走,立即住進收拾好的小院子。
袁彬已經四十九歲,十年前襲父職成為錦衣衛校尉,一幹十年,突然從一個小兵晉為南鎮撫司一把手,大感措手不及。他隻是因緣際會,侍候朱祁鎮那麼幾天,沒想到朱祁鎮對這段共患難的經曆念念不忘,破格提升。
南鎮撫司負責本衛的法紀,軍紀、監察、人員管理,是對内的機構,除了指揮使,他是老大。當然,在一向兇名在外的北鎮撫司同知面前,氣勢不免弱一些。不過,得知北鎮撫司同知是顧淳,袁彬欣慰,都是老熟人呢。
他先去拜見上司宋誠。
兩人是舊識,宋誠笑吟吟道:“文質兄快快免禮。”
袁彬看着面前比兒子還小得多的少年,叫自己的表字,感覺說不出的怪異,可眼前之人确确實實是頂頭上司,又是皇帝和自己的救命恩人,他哪敢怠慢,連聲道:“不敢當。”
宋誠和他說了幾句話,打發他走後,立即命人去大牢提喜甯。
喜甯被送到京城時,京城臣民萬衆一心,在于謙的帶領下,和時間賽跑,準備用堅固的城牆和犀利的武器迎接也先的到來,沒人顧得上他。
土木堡大捷的消息傳來,朝廷上下沒人相信,準備工作繼續中,直到朱祁鎮要率軍回京,朱祁钰大驚失色,朝廷到處彌漫一股怪異的氣氛,喜甯被人遺忘了。
要不是宋誠想起他,恐怕他會一直被關在大牢裡,直到老死。
進了诏獄,還沒用刑,他就全招了,把對也先多次獻計,意圖讨好也先,卻置朱祁鎮于險地的一切說了。
隻為讨好新主子,就三番五次讓舊主陷于險地。
朱祁鎮怒了。王振把二十萬精銳帶進險地,以緻他成為俘虜,要不是宋誠救他,他有可能被帶到草原吃沙,可他憶及王振,多有不舍,并無怨怼,現在看到喜甯的供詞,這個好人卻氣得一掌狠狠拍在桌上,吐出兩個字:“淩遲”
非淩遲不足以平他心頭怒火。
宋誠對漢奸極為反感,道:“臣請三日後淩遲于市。”
“準。淩遲三日,锉屍枭首。”
朱祁鎮也算是恨極了他,才會同意,并且淩遲三天,也就是在三天内剮三千三百五十七刀。
消息傳出,看熱鬧的民衆人山人海,難得太監被淩遲,當然要去看熱鬧。
直到被押赴刑場,喜甯還在哀求:“陳大人,求求你,讓奴婢見皇上一面吧。皇上仁厚,定會赦免奴婢。”
今天的監斬官是千戶陳春橋,他因為随宋誠兩進敵營,晉升為千戶,今天是第一次執行任務。
能為監斬官,行的還是剮刑,他心裡有些興奮,戰場上那麼慘烈的狀況都經曆過了,還怕剮刑?
他對喜甯的哀求充耳不聞。
喜甯繼續哀求:“陳大人,奴婢侍候皇上好幾年,和皇上感情深厚,皇上定然不忍處死奴婢,求你讓奴婢見皇上一面。”
他看準朱祁鎮是一個好人,好人嘛,你就算做對不起他的事,他也會一笑了之。在他看來,會判他淩遲,全是宋誠搞的鬼,宋誠這是拿他立威呢。
宋誠确實拿他立威,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燒在他身上了。
現在宋誠沒在,陳春橋看着面生,或者說幾句好話,能忽悠他,見到朱祁鎮也未可知。朱祁鎮一心軟,說不定他就免死了呢?改判個徒刑,總比淩遲好得多。
陳春橋不理他。
“陳大人,求求你,讓奴婢見皇上最後一面吧,奴婢來生做年做馬報答你。”喜甯依然苦苦求懇,生死關頭,大意不得啊。
陳春橋覺得惡心,你一個賣主救榮的漢奸,好意思求見舊主嗎?
“讓他閉嘴。”
喜甯的嘴巴被塞了臭襪子,說不出話,卻用身體不停撞囚車的木栅,撞得砰砰響。
“綁住。”
喜甯的身體被綁在木栅上,動手的校尉道:“再鬧騰也沒用,省點力氣吧。”
囚車所過之處,爛菜葉不停擲下,落在喜甯頭上身上,喜甯隻是不停扭動着身子,想掙脫捆綁他的繩索。
王大刀子承父業,做郐子手已經二十年,是京城有名的“王一刀”,行刑時,三千三百五十七刀,一切不少,一刀不多,最後一刀下去,犯人才哽氣。
今天的犯人是個閹人,少了某個零部件,很多見識過王一刀手段的人都在竊笑,不知王一刀會不會變成少一刀?隻割三千三百五十六刀?
喜甯被押下車,綁在行刑的柱子上,陳春橋似模似樣地坐到案後,民衆興奮了:“快開始啦。”
最喜歡看行刑了,特别犯人還是一向頤指氣使的閹人。王振權傾朝野時,門下很多閹人也橫行京城,加上土木堡死了那麼多人,百姓們對閹人可謂惡感滿滿,就算對行刑沒興趣的,這時也跑來湊熱鬧。前段時間閹黨弄權,把百姓們害慘了,無數人逃離家園,最近見朱祁鎮大捷回京,才陸續回來。
人潮擠來擠去,幾個彪形大漢努力頂住來自四面八方的壓力,努力為站在中間的兩個年輕人撐出一片空間。
兩個年輕人,一個二十三四歲,氣質雍榮華貴;一個十五六歲,長相俊朗,身闆卻略顯單薄。
“人怎麼這麼多?早知道就不來了。”年少那位埋怨:“萬一發生踩踏事故就麻煩了。”
青年道:“你不是想看新鮮嗎?”
少年苦着臉:“是啊,可是沒想到和我同樣想法的人這麼多。”
這少年當然就是宋誠了,耳聞淩遲的大名已久,難得有機會觀摩,好奇心起,想看看。因為刑犯是死漢奸喜甯,要是忠良賢臣,他可就要不惜一切代價去營救了。
青年當然就是朱祁鎮了。他對喜甯無比厭惡,才會判他淩遲三日,閑聊中宋誠說要來看熱鬧,他也想看這個惡奴被剮,于是約了一起來。
朱祁鎮要出宮誰能攔?誰敢攔?他扮作一個富家青年模樣,宋誠也換下官服,兩人帶了幾個身手極好侍衛,坐一輛馬車,混在前往刑場的人流中,來到刑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