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傑迎出來,就見朱祁鎮前面急走,後面一群老頭兒急追,呼啦啦從他身邊跑過去了。這是怎麼回事?
宋誠在蘇沐語攙扶下,剛剛從床上坐起來,朱祁鎮沖了進來,一眼見到宋誠綁帶上的皿迹,臉一下子白了,道:“傷着哪裡?”
“咳咳咳,臣參見皇上。”宋誠咳個不停,推開蘇沐語,想站起來,屁股剛離被褥,又跌坐回去。
“快别動。”朱祁鎮把站在床沿邊的蘇沐語擠一邊去,手撫在宋誠的綁帶上,沉痛地道:“怎麼傷得這樣重?”
宋誠在戰場上沒有受傷,回到京城反而傷成這樣,朱祁鎮心痛得無法呼吸,正想發作,一群老頭子呼啦啦跑進來,喘氣如拉風箱。
“五城兵馬司成天在幹什麼?怎麼不捉拿刺客?于卿呢?”朱祁鎮一雙眼睛紅通通的,在人群中掃來掃去,尋找于謙。
五城兵馬司相當于現代的衛戍區及公安局,下設中、東、西、南、北五個衙門,各設指揮使一人,六品,沒有資格上朝。
五城兵馬司歸兵部管,朱祁鎮這是直接找上它的上級部門了。
文武百官按品級跟在禦辇後面,于謙的馬車在内閣諸大學士、吏部尚書王直後邊,下車後走的路要長些,但他比張益等老頭子年輕,所以前後腳的,也到了。
于謙走出來,施禮道:“臣在。”
昨天白天宋誠遇刺,還可以說錦衣衛和東廠火拼,五城兵馬司哪敢去摻和兩大特務機構的事?昨晚宋誠再度遇刺,刺客逃走,就是治安問題了,不找五城兵馬司找誰?
“你成天忙什麼?為何京城治安如此混亂?”朱祁鎮難得地發火了。
“臣罪該萬死,臣這就安排人手搜捕刺客。還請宋大人告知刺客的身形長相。”于謙在任何時候都不失冷靜,沒有為自己辯解,馬上進入實質工作。
宋誠道:“刺客中等身材,身高約莫六尺二左右,偏瘦,蒙面,身着黑色夜行衣。”
群臣心道,說了跟沒說一樣,這樣的人,上街一抓一大把,茫茫人海,上哪找去?于謙索要紙筆,畫了刺客的圖形讓宋誠辯認,幾次易稿,最終确定下來,然後帶這張圖離去。
朱祁鎮滿腔怒火憋在兇膛,最後發作在滿朝文武身上:“都在這裡幹什麼?去外面候着。”
一大群人把屋子擠得滿滿當當,朕要和宋卿說句體已話也辦不到。
“是。”
張益帶同僚去院子裡吹冷風,好在蘇沐語體貼,讓人端來幾個炭盆,炭盆上放了特制的鐵吊子,鐵壺剛挂上去,沸水就再次咕噜咕噜地響,茶幾放兩排,小凳子放在茶幾邊,茶幾上還有精緻的點心。
宋傑進來,見群臣坐在小凳子上喝着冒熱氣的茶水,吃着點心,交口稱贊眼前的小女子溫婉懂事。
“侯爺快過來坐。”張益招呼着,離他不遠,還坐着一個倭人,看着蘇沐語,口水都流進茶杯裡了。
宋傑皺眉道:“怎麼還有倭人?”
“哦,這是倭國使者,他們的老将軍去世,新将軍剛繼位,特地遣使過來朝貢。”張益不以為意地道。
現在倭國是室町幕府時代,第七代幕府将軍足利義勝于四月去世,長子足利義政繼位,特地遣使進京朝貢,希望能獲得大明皇帝的承認。
這位使者名叫田下一郎,前幾天在胪鴻寺投了國書,今天前來觐見,宋誠遇刺,朱祁鎮帶文武百官趕來,他也跟着來了。
剛才他沒資格進屋子,在院裡快凍僵了,蘇沐語張羅熱茶點心,他一下子活過來,一雙眼睛全粘在蘇沐語身上。
什麼倭國使者,宋傑是完全不當回事的,這人像個矮冬瓜,打扮得怪形怪相也就算了,盯着蘇沐語流口水的樣子着實惡心。宋傑越看越不順眼,當場發作:“兀那倭人,這裡沒你的事,哪裡來的滾哪裡去。”
“這是倭國使者,怎可無禮?”有文官小聲道,一副要指責宋傑,想到宋誠,又不敢的樣子,可聲音卻足以讓宋傑聽到。
宋傑滿不在乎道:“倭人又如何?難道能在我大明撒野不成?”
“侯爺須顧大明顔面哪。”有人勸着,一來就是大義,好象宋傑不對田下一郎客客氣氣的,就有辱大明國體似的。
宋傑道:“你們瞧瞧他那雙眼睛,哼!”
田下一郎色迷迷的樣子,在場的官員瞧在眼裡,可因為這人是使者,蘇沐語又是女子,他們都視而不見。
“本使者要這位姑娘陪飲,周大人盡快安排。”田下一郎大刺刺道。
胪鴻寺卿周濱坐在田下一郎下首,吃點心吃得津津有味,聽到田下一郎叫他,把嘴裡的點心咽下去,陪笑道:“使者見諒,這位是宋大人府上的客人。”
蘇沐語是盛宏的學生,盛宏醫名再盛,也隻是太醫,在使者面前不夠看。可她住在西甯侯府,周濱有幾個腦袋敢亂來?宋誠是好招惹的嗎?曹吉祥的下場有目共睹,接下來不知誰倒黴,他可不敢去觸黴頭。
田下一郎冷笑道:“就是被人刺殺,差點死掉那位宋大人?”
大冷的天,周濱額頭的冷汗唰的就下來了,你是使者,盡可以瞧不起宋誠,我不敢啊。
“你說誰快死了?”宋傑在自己府上,又要迎駕,沒有佩劍,左右看看,院子裡一水兒上朝的官員,哪有人佩帶兵器?他目光和蘇沐語相接時,蘇沐語眼睛往牆角一睃。
那兒有一把笤帚。
宋傑大步過去,拿起笤帚,在一院子朝中重臣目瞪口呆中,劈頭蓋臉朝田下一郎打去,邊打邊道:“你說誰要死了?老子先把你打死。”
田下一郎自到大明,一路受地方官優待,奸**女無數,那些婦女不敢報官,大多自盡了事,有家中父母痛失愛女,告到官府的,也不了了之。他早就習以為常,要不是人太多,早就對蘇沐語動手卻腳了。周濱懼怕宋誠,他卻是不怕的,他是使者,大明的官員見了他,不是應該恭恭敬敬的嗎?
宋傑一頓笤帚把他打蒙了,半天反應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