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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子夜,奇異的到訪者

朝天阙 侯之青銅 3748 2024-01-31 01:13

  七尺男兒臉上的滄桑老淚,讓在場的所有人都動了容。

  王馀慶,年紀并不老,一張臉上卻被時光雕刻得溝壑縱橫,可見歲月對他而言,是一番多麼痛苦的煎熬。

  劉馳馳從他手中無聲地接過酒壇,斟滿了一碗,和這悲傷的男人一口幹了。

  “說說吧,說出來痛快些。”

  王馀慶凝望着燈火入神,眼瞳中的火苗逐漸模糊成一片火光沖天的戰場.....

  鹹通元年,南诏國改國号為“大禮”,南诏王世隆再次叛唐。

  六月,安南引南诏軍三萬,與唐軍會戰于交趾城。

  此役一戰,唐軍大破南诏軍,左武衛将軍王馀慶率忠武軍三千餘騎,斬敵首萬餘級,殺死其酋長、土蠻率衆歸附者達七千餘人。

  一時間,唐威浩蕩,南疆蠻夷諸國皆服。

  大戰初平,正當武衛将軍王馀慶躊躇滿志之時,一個噩耗由他長安家中傳來。

  一夜之間,其長安家門被滅,其妻被殺,其子被奪。而殺妻奪子之人正是其義兄―公孫博展。

  等王馀慶安排完事宜星夜兼程趕到長安家中時,家中一切業已滄桑巨變,比得上一幅人間慘狀。

  王氏一門舉家五十餘口全部被殺,其中包括他的結發之妻。一兒一女,不知所蹤。其子年紀尚幼,其女更小,僅才出生一月不到,尚在襁褓之中。

  這突然的打擊讓王馀慶一夜之間遍白了頭。

  幾人聽他講完,一時間俱都失色于黯然,不再說話。

  誠然,這世間能有什麼比家破人亡更為悲慘的,何況這兇手還是自己曾經親如一家人的結拜義兄。

  “那公孫博展到底是何人,為何下得了如此的狠手?”劉馳馳切齒問道。

  王馀慶的眉頭已經糾結在了一起,仿佛凝聚着千年難以化解的恨怨,他看了眼劉馳馳道:

  “此人就是我剛跟你提及的,他是公孫家族傳人,是我在西川行軍時的結交。熟不知其人外表和善一副大義凜然,暗地卻是一腹黑心狠居心叵測的角色。唉,隻恨我當時看走了眼。”

  劉馳馳本人就是公孫大娘一脈的傳人,說起來是跟公孫家族極有淵源的,聽他此話,也覺得臉面蒙羞,為之不齒。

  他皺着眉頭喃喃道:“想不到公孫家族竟有此等敗類!”

  李默餘也道:

  “自公孫大娘起,至今公孫家族已傳襲數百年,這其中良莠不齊,自是難免,但如此心狠手辣之人倒是頭回聽聞。”

  殷十六問王馀慶道:

  “那他人在哪裡,你為何不抓他來千刀以洩心頭之恨?”

  王馀慶怆然痛苦道:

  “我何嘗不想呢,可待我回到長安之時,此人早已逃之夭夭,隐沒了身份。我這些年正是為了尋找此人,才辭去軍中公職,一心潛于市井。然而十多年過去,至今我仍一絲線索都沒找到,其人就似消失于這世間一般。”

  “總該留有些痕迹吧?”殷十六喃喃道。

  “沒有,此人老于江湖,精通隐匿之術,沒有留下絲毫的痕迹。”

  “那他總有家人吧?”簡彤插話道。

  王馀慶搖頭道:“此人雙親早亡,自幼便是山中寺院裡的僧人帶大,年少即在江湖闖蕩,哪有什麼家人。”

  殷十六轉臉問劉馳馳道:

  “你不正是公孫大娘一脈的傳人嗎,可曾聽聞過此人?”

  劉馳馳皺眉道:

  “我隻是大娘劍法一脈的傳人,自幼即孤,跟其家族更是沒有絲毫的往來。”

  王馀慶點頭表示理解,順而解釋道:

  “公孫家族曆來非是正統貴族,其族人也偏于江湖坊間居多,旁枝繁雜,都各自行其是。”

  劉馳馳問道:

  “那公孫博展也是公孫家族的旁系嗎?”

  王馀慶搖搖頭。

  “此人不是,此人家族往上追溯可以查到是公孫大娘的嫡親兄長,算得上是公孫家族的主系。而且此人深谙公孫家族劍技,劍法之精妙絕不在你之下。”

  他看了一眼劉馳馳說道。

  簡彤在一旁聽了半天,突然插話問道:

  “王掌櫃,那你找尋過你的那對兒女嗎,他們現在怎樣?”

  王馀慶聞聽此言,面容一副痛苦不堪,劉馳馳知道簡彤又問到了他心頭至痛處,狠眼瞪了她一下。

  王馀慶一聲長長的苦歎,環顧他們道:

  “人海茫茫,到哪兒尋我那一對兒女啊!我兒若在這世上,也該跟劉公子一般年紀了,我女兒也該有簡姑娘這般大了。”

  恍然間,他的面容竟凄苦得如同一下老了十來年,一副英雄遲暮之感撲面而來。

  衆人看在眼裡,都不再說話,心中皆嗟歎不已。

  大家各有愁緒,一時間隻得找酒來抵擋,推杯換盞的工夫酒壇空了一地,然而一屋子的愁雲仿佛始終沒有散去。

  殷十六恍恍惚惚道:

  “誰他媽說酒是解千愁的東西!”

  簡彤輕聲自語道:

  “舉杯消愁愁更愁。”

  ......

  夜半子時,燈火撲簌中四周已然寂靜一片。隔窗遠看山色如黛,近聞長街寂寥無聲。

  此間,唯有幾盞孤零零的燈影,像是鬼火一般在街市間飄搖而來。

  王馀慶憑窗望了眼,皺起眉頭道:

  “那些人又來了?”

  劉馳馳問道:

  “那些是什麼人?”

  王馀慶苦笑道:

  “還能是什麼人,曹州黃巢的人。”

  其他五個人聞聽此言,俱都驚了一下,殷十六連酒都醒了。

  他驚愕道:

  “想不到連這金陵城裡都已經有了鹽賊的人,可見這幫人最近的活動有多猖狂了。”

  王馀慶起身往外屋走去,走至一半回頭叮囑道:

  “你們五人熄了燈火,就在這内屋給我安靜待着,切莫發出任何聲響。這幫鹽賊精的很,惹了他們搞不清楚會發生什麼。務必記得!”

  說着轉身出去,并特意關嚴實了他們内屋的門。

  五個人趕緊熄滅了燈火,在黑暗中注意着外屋的動靜......

  外屋即是酒肆的大廳,此刻喝酒的客人早已散盡,隻有幾名夥計正在收拾酒客走後的一片狼籍。

  内屋的門是扇斑駁經年的木門,上面早裂開了幾條寬窄不一的縫來,縫不大,但足夠他們湊近了可以看見外面的動靜。

  殷十六和阿蠻第一時間便貼緊在門上,一動不動地全神關注着外面。

  不多時即聽見幾下叩門,雖然輕聲,但在這長夜裡卻清晰可聞。

  有夥計跑去開門,随着吱呀的聲響,從外面進來三個人。

  “請問你們王掌櫃的可在店裡?”

  其中一人說話溫和有禮,好似有些書生般的文氣。

  夥計還未答話,就聽櫃台裡王馀慶中氣十足的聲音。

  “我在,這晚了誰人找我?”

  這聲音業已恢複了他山東大漢一向的洪亮和威嚴,劉馳馳心裡暗歎,果然是見過大場面的人物,說話都是一股霸氣。

  就聽一人回答道:

  “王掌櫃,是我,朱溫!”

  朱溫?劉馳馳在内屋聽到這個名字暗自一愣,難不成是在龍門山上泠竹姑娘遭遇過的那個朱溫?!

  就聽見那個叫朱溫的又道:

  “上次跟您談得不盡興,這次我把我們二當家都請過來了,王将軍無論如何可得給個面子哦。”

  這話說得極是委婉,而且給足了王馀慶面子。

  王馀慶再要推卻不見就有些得罪人了,他不得不說道:

  “既是這樣,請進屋來坐!”

  聽到三人走進來落座,劉馳馳便壓低聲音對阿蠻說道:

  “阿蠻,你讓我看一下。”

  阿蠻聞聽閃身把位置讓給了他,他湊近門縫看去,那側面坐着的人正是那名在龍門山間遇到的朱溫!而正面朝他坐着的是一名青袍書生模樣的年輕人,面目間很有一股書卷子氣,但眼神卻是沉穩至極,想必這就是朱溫所說的二當家了。另一個側面而坐的是員壯漢,身材魁壯得跟王馀慶有的一比。

  王馀慶從櫃台裡走出來,一邊吩咐夥計早些關門歇息,一邊在年輕人對面坐下。

  劉馳馳這才閃身把位置重讓于阿蠻,他退身坐在黑暗裡暗自琢磨道:曆史書上的記載,這朱溫最初的确是跟随黃巢參加了起義軍,直到後來才降唐,被唐僖宗李儇賜名為朱全忠的。難道他身旁的這名年輕人就是黃巢嗎?不像是。

  因為劉馳馳(蘇楚瀾)從史書上知道,黃巢起義之時,實際上已有五十多歲,所以這年輕人絕對不會是黃巢本人,那麼,這人是誰呢?

  正想着,就聽朱溫的聲音介紹說:

  “王大掌櫃,哦不對,該叫您武衛将軍,這位便是我們的二當家,也是我們黃大當家的子侄,黃邺大将軍。”

  就聽王馀慶不解的“哦”了一聲納悶道:

  “你們鹽幫的人何時被當今皇上冊封官爵的?”

  聽他這一問,朱溫當即便語塞住了,吱唔着好像很是難堪的樣子。

  劉馳馳在屋内聽得想笑,這黃巢自封為沖天大将軍,他的子侄當然也是各種大将軍随意亂封了。

  他正想着,卻發覺黑暗裡簡彤溫香的身子忽的又靠了過來,那吐露着芬芳的嘴唇就在他耳邊問道:

  “你在想什麼?”

  劉馳馳的頭皮又開始發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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