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元興,大年三十的晚飯一共吃兩頓,第一餐是晚宴,第二餐才是年夜飯。
晚宴講究菜多量少,以喝為主。天黑之後,各家的晚宴就開始了。大家吃吃喝喝,玩玩樂樂,等吃飽喝足,又玩夠了,就開始準備年夜飯。
年夜飯的主食是面條,佐食是餃子。苗條叫“平安面”,因為是求平安的面,所以不能動刀,隻能用手抻。面條要細長,以求長長久久。餃子就比較随意了,水餃、蒸餃、煎餃都成,餡兒的種類也沒什麼規定。不過餃子的餡兒必須得大,肚子要圓,以求圓圓滿滿。
吃過了年夜飯,就是互道祝福,然後睡覺。等第二天早上起來,再互道新年祝福,然後帶着禮物去串門拜年。
小孩子的年賞也是在這天給。在元興,年賞不是單純的壓歲錢,還是長輩對孩子去年表現的評價,表現越好給的就越多,如果表現太差,甚至一分錢也沒有。因為年賞的特殊性,所以隻有直系的長輩,比如父母、祖父母、外祖父母才能給,平輩、親戚和朋友是不能給别人家孩子年賞的,這樣做也是很不禮貌的。
你要是想關照别人家的孩子,可以給孩子帶些吃的用的,或是帶他們出去玩。就比如我以前帶洪家的孩子出去玩,給他們買東西吃。這樣對方不僅不會不高興,還會記你的情。
坊間普通人家的孩子年賞少,一般也就三分五分,一毛就算很多了。由于店鋪都不開門,拿了錢也花不掉,隻能攢着,一般得攢到年後才有機會花。
“唉……為啥平輩就不能發年賞呢?”
2月7日,也就是正月初一的清晨,給我端來洗臉水的槍潔半開玩笑的說道。
“要是平輩也能發年賞,我今年就發财了。”
“嚯,這就惦記上我啦?”
“那可不。”槍潔嘟了嘟嘴唇,“哥,你要是給我發年賞,肯定不會少于一塊吧?”
“一塊?你咋這麼貪呢?”
我輕輕彈了槍潔一個腦瓜镚兒,槍潔“喲”了一聲,撅起小嘴說。
“一塊還貪呐?你都穿上大綠軍裝了,給兩塊都不算多,我才要一塊,這你還說我貪?”
“發兩塊也是給我家孩子,沒你什麼事兒。”
“那你也得我出去玩!請吃東西!”
“瞅你說的,就好像以前我不帶你出去玩,不請你吃東西似的。”
我彎下腰去,洗了兩把臉,将臉上的水抹淨。在拿香皂的時候,我問槍潔說。
“二叔發你多少賞啊?”
“三分。娘也發了三分,爺爺也發了三分,奶奶發了一分。”
“這也不少了啊。”我将香皂放在手上搓勻,“我小的時候,最多一次才領了五分錢。”
“我也沒嫌少啊!就是這次奶奶有點太過分了,才給了一分!”
“一分确實少了點兒。”我用手搓了兩把臉,“槍厚領了多少啊?”
“六分。光奶奶就給了六分。我弟還得着三分呢!她就給我一分!”
“你弟都拿了三分?為啥就給你一分啊?”
“還能因為啥,因為前天我沒聽她的話呗!”槍潔憤憤的說,“我就不明白了,我去我哥那兒,礙着她什麼事兒了?”
槍潔說這話的時候,我正在搓臉,沒法開口責備她出言不遜。等我能開口的時候,由美的聲音出現在了房間裡。
“诶?小潔?你怎麼在這兒?诶?這是……”
我急忙抓過毛巾,把臉擦幹,轉頭看向門口,見由美正端着一盆洗臉水,一臉意外的站在門口。我用詢問的目光看向槍潔,槍潔吐了吐舌頭,笑嘻嘻的對由美說。
“對不起咯!”
“對不起什麼的……那個……”
“嘿嘿,我就是來找我哥抱怨一下,現在就走!不打擾你們了啊!”
不等由美再說話,槍潔就朝我壞笑了一下。我剛想擡手,這家夥已經竄了出去,到門口的時候,她一側身,像條泥鳅似的從由美與門框之間的縫隙裡擠了出去。
“别忘了帶我出去玩啊!!”
“這瘋丫頭……”
因為由美還站在門口,我連槍潔離開的背影都看不到,隻能看到由美紅撲撲的小臉蛋。我看了看水盆架子上的洗臉水,又看了看由美和她手裡冒熱氣的臉盆,朝她微微一笑。
“進來吧。”我端起水盆架子上的盆,“這水有點涼,我去把水倒了,用你的水洗。”
我沒有撒謊,這水确實是涼的,估計是直接從井裡打上來的。槍潔壓根兒就不是為了給我送洗臉水才過來的,她隻是想找個理由,和我抱怨一下二奶奶發年賞的事,不可能特意去燒水。隻不過我早就習慣了涼水洗臉,這種溫度對我來說完全不是問題,就順勢把臉洗了。
由美端來的水是冒熱氣的,這說明她燒了熱水,我不能枉費她的心意。再者說了,這大冬天的,有了熱水,誰還願意用涼水洗臉啊?
“唉,别!”由美快步走進房間,“你把水放地上,我去倒。你快洗吧,一會兒水該涼了。”
為了不讓我出去倒水,她沒有直接往水盆架子那邊走,而是擋住了我的去路。我見她一臉不肯讓步的樣子,隻能把臉盆放在地上,退回到水盆架子前。由美把臉盆在架子上放好,然後便轉身去拿放在地上的臉盆。
她倒完水回來的時候,我已經洗完了臉。這是第二遍,因為有熱水,所以洗的很仔細,還用毛巾擦了擦脖子和耳朵裡面。由美見我洗完了臉,又想去倒水。我阻止了她,拉着她的手,帶着她來到床邊。
“理、理哥?”
她慌張的看了看大開的房門,又看了看我,一臉羞澀的說。
“那個……現在是早上……而且門還開着……”
“嗨……想什麼呢?”我苦笑了一聲,“我就是想和你聊聊天,這大冬天的,椅子上涼,所以才拉你到床邊坐。”
“唔……是……是這樣啊……”
由美失落的垂下肩膀,有些委屈的坐在了床邊。
所以說,你到底是想辦事,還是不想辦事呢?
我又苦笑了一下,往由美的身旁一坐,手臂自然而然的環住了她的腰。由美被我大膽的動作吓了一跳,但很快就緩過神來,乖乖的把小腦袋靠在了我的胳膊上。
“由美啊,你姐最近有沒有什麼反常的地方?”
“嗯?”由美顯然沒想到我會突然提起這個話題,“反常?”
“就是說,她有沒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不對勁的地方……嗯……有。”由美點了一下頭,“最近她晚上總是一個人出去,搬家前是去廚房,搬家後是去院子裡。我偷偷的去看過,她是在哭,哭得可傷心了,把我也弄的可傷心了。昨天晚上我問她,為什麼哭,她也不肯說,搞得我現在心都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