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府邸之内,陳旭看着手中的書信,卻是久久不語。
“本初兄,真的去世了。”
這一刻,陳旭心中卻是五味陳雜,沒有預料中的欣喜若狂,反而多了一絲惆怅。
先是勇猛豪氣的孫伯符,後是天下表率袁本初,兩大諸侯先後離世,讓陳旭感覺有些壓抑。
閉上了眼睛,回想起當初在陣前,與袁紹交談甚歡的情景,陳旭卻是歎了一口氣。
“任你英雄了得,終究還是要化為一捧黃土。”
将手中書信輕輕放在案幾上面,陳旭眉頭緊緊皺了起來,喃喃自語:“沒想到,曆史已經發生了這麼巨大的改變。”
因為陳旭的出現,這個時空并沒有爆發官渡之戰,袁紹比曆史上多活了很長時間。
而且,袁紹也并沒有像曆史上那樣猶豫不決,哪怕死了都沒有決定下一任繼承人。
也許是因為袁紹遭受打擊太多,故此才會變得果斷起來,直接冊封長子袁譚為新任冀州之主。
有了袁紹的開口,再加上沮授、許攸的鼎力支持,袁紹剛剛去世,袁譚就已經接管了冀州大權,并且把袁尚軟禁了起來。
“本初雖然離世,冀州卻并沒有出現預料中的混戰,反而平靜異常。”
在為袁紹的離世感歎過後,陳旭卻是有些煩躁。
就在此時,吳迅從外面走了進來,對着陳旭說道:“主公,關中文武此時都已經聚集在了議事廳。”
“都來了麼?”
陳旭低聲呢喃了一陣,就拿着案幾上的書信,大步往議事廳趕去。
這個時候,議事廳内已經吵翻了天,原來衆人盡早就知道了袁紹離世的消息,正在讨論這件事情。
田豐挽起了袖子,大聲說道:“袁本初離世,袁譚不足為慮矣,若此時不出兵攻打冀州,待局勢穩定下來以後,再想圖謀必定難如登天!”
田豐就是冀州人氏,無時無刻不希望陳旭能夠領軍,直接攻下冀州。
那樣的話,他也就可以榮歸故裡了。
當然,若僅僅是因為這個緣故,田豐也不會因私廢公。
在田豐看來,冀州現在雖然看似平靜,卻也隐藏了不少禍端。
冀州内部派系傾軋本就十分嚴重,很多人也隻敬佩袁紹,如今袁紹溘然長逝,袁譚雖然接管冀州,卻并不能很快穩定局勢。
故此,田豐才想讓陳旭出兵冀州,趁着冀州不穩之際,迅速消滅袁譚。
趙雲亦是出身冀州,聽見田豐之言當即點頭說道:“元皓先生所言不錯,此時不出兵冀州,更待何時?”
無論何人,都有着榮歸故裡的心思,哪怕是田豐、趙雲這等人物,也不能免俗。
兩人話音剛落,鐘繇當即說道:“此事萬萬不可,主公剛剛與東吳簽訂盟約,相約出兵攻打荊州。”
“若此時違背盟約,轉而前去攻打冀州,豈不會讓吳王心寒?”
“如此一來,好不容易與東吳建立的盟約,很有可能再次破裂,愚以為,依照盟約共伐荊州方為上策。”
董昭聽見鐘繇的話,當即點了點頭,道:“元常之言大善,袁譚小兒并非成大事之人,若是南方平定,一戰可擒矣。”
“與之相反,那劉玄德卻是人中豪傑,若有機會聯合東吳将其消滅,絕對不容錯過這個良機。”
一直沉默不語的程昱,此時也開口說道:“假如對于冀州不管不顧,難保曹孟德不會背棄盟約揮師北伐。”
“若曹孟德吞并袁譚領地,勢力定會急劇膨脹,此事不得不防。”
衆人聞言眼神卻是驚疑不定,一開始衆人都覺得,徐州與冀州乃是盟友,根本沒有想過曹操會攻打冀州之事。
可是聽程昱這麼一說,衆人當即霍然驚醒。
這個世界上,隻有永恒的利益,而沒有永遠的盟友。
袁紹去世以後,冀州已經成為了一塊肥肉,縱然曹操背棄盟約,領兵攻打冀州也并非沒有可能。
“如果曹孟德真的領兵攻打冀州,對于主公而言,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就在此時,一直沉默不語的賈诩,忽然輕笑了起來。
賈诩如今在關中的地位,已經十分穩固,就連程昱等人,對于這個擅長把握人心的老狐狸,都十分敬佩。
故此,衆人聽見賈诩的話以後,都将目光放在了他的身上。
陳旭也走了過來,問道:“文和何出此言?”
賈诩捋了捋胡須,道:“袁本初雖然去世,冀州之内雖然派系傾軋十分嚴重,卻仍舊不容小觑。”
“若是曹孟德起兵攻打冀州,短期之内想要将其吞并,難如登天。”
“假如袁譚下令死守城池,與曹孟德打持久戰,這場戰事縱然拖上三年五載,也未嘗沒有可能。”
衆人聽到這裡,都是心中一凜,田豐、趙雲亦是臉色微變。
一開始,他們都覺得冀州唾手可得,卻沒有想到考慮到攻城的難度。
賈诩與其是在說曹操,卻也是在提醒關中文武,不要太過小觑冀州,免得到時候陷入戰争的泥潭,有苦說不出。
賈诩就是這種人,雖然有些想法卻也并不直說,反而拐彎抹角來表達自己的意思。
不得不說,明哲保身之法,被賈诩用到了淋漓盡緻。
見衆人聽出了自己的言下之意,賈诩微微一笑,繼續說道:“曹孟德若果真與袁譚僵持起來,主公既可以趁着這個機會消滅荊州,也可以将袁譚拉攏到主公這一方,令其牽制曹孟德,何樂而不為?”
衆人都想着消滅冀州,隻有賈诩思維無比跳脫,居然異想天開想要拉攏袁譚,再為關中多上一個盟友。
不過仔細想來,這種想法卻是令人拍案叫絕,如果真能讓曹操與袁譚敵對,陳旭甚至可以聯合袁譚消滅曹操。
李儒此時也插口道:“既然如此,主公何不讓陛下頒布诏書,而後冊封曹孟德為冀州牧?”
“除此之外,主公還可以效仿與東吳結盟之事,和曹孟德相約攻打冀州,而後平分冀州之地。”
“若那曹孟德起兵北伐,交惡袁譚之後,主公再與袁譚結盟,豈不快哉!”
衆人聞言都是眼睛一亮,覺得此計可行度很高。
陳群卻是搖頭道:“話雖如此,然而曹孟德并非常人,其麾下亦是人才濟濟,假如識破此計卻該如何是好?”
李儒陰笑幾聲,而後說道:“若曹孟德不領兵北伐,主公可以繼續頒布诏書,冊封袁尚為幽州牧,袁熙為兖州牧。”
“如此一來,袁氏三兄弟各領一州之地,定然會相互争鬥,主公再拉攏一人剿滅其餘兩人,必可奪取袁氏基業。”
田豐聞言卻是搖頭道:“文優此言差矣,如今袁譚成為冀州之主,袁尚已經被軟禁,至于袁熙卻是兇無大志,絕對不會與袁譚相争。”
衆多謀士你一眼我一語,每個人說的話都很有道理,卻讓陳旭聽得有些頭大。
直到此時,他才了解為何曆史上,袁紹麾下謀士衆多,卻落得了一個好謀無斷的名聲了。
好在陳宮、司馬懿、法正等人不在長安,否則的話,假如每人各持一言,就連陳旭都會感覺不知所措。
看着衆人争論不休,甚至有些武将也加入了争論的行列,陳旭當即将目光放在了賈诩身上。
如果說曆史上郭嘉是曹操的謀主,諸葛亮是劉備的謀主,那麼賈诩就是陳旭的謀主。
謀主是謀士,地位卻要遠遠高于謀士。
一般來講,陳旭雖然器重田豐等人,可是在衆人有分歧的時候,他也會聽聽賈诩的建議。
衆人看到了陳旭的目光,當即不再說話,也都齊齊看向了賈诩。
賈诩知道陳旭的意思,思索半晌當即說道:“諸位争論的焦點無外乎三個,其一乃是袁本初身死,若不有所動作,恐怕會錯失良機。”
“其二,假如現在出兵冀州,無異于背棄了與東吳之間的盟約,南方局勢很有可能再生變故。”
“其三,對于冀州的變故,曹孟德究竟會有怎樣的态度。”
衆人聽見賈诩這麼分析,也都暗暗點頭。
賈诩繼續說道:“想要解決這三個問題,其實并不算難,依照主公如今的實力,完全可以兩面開戰。”
陳旭聽到這裡,心中卻是一動。
“主公雖然與吳王相約伐楚,卻不一定非要盡起關中大軍,世子鎮守益州這麼長時間,益州如今亦是兵強馬壯。”
“吳王若是領兵攻打荊州,主公完全可以向世子修書一封,令其領兵協助東吳攻打荊州。”
“如此一來,就不會違背與吳王的盟約了。”
看了看衆人表情,賈诩再次說道:“至于北方局勢,其實文優方才的計策,已經十分妥當。”
“先作書于曹孟德,他若是起兵北伐主公則與冀州結盟;如若不然,便離間袁氏兄弟,令冀州大亂再徐徐圖之。”
“至于袁尚被軟禁之事,想必文優自有解決方法。”
賈诩一番話,深入淺出分析好了當今局勢,聽得衆人都是暗暗點頭。
……
江州,州牧府。
陳政将益州文武全都聚集起來,拿着手中的書信說道:“父王讓我協助東吳,出兵攻打荊州,還需要諸位鼎力相助。”
法正結果書信,将裡面内容看了一遍,說道:“如果貿然領兵攻入荊州,必将會遭受荊州軍的頑強抵抗。”
“縱然能夠取勝,我軍亦會傷亡慘重,得不償失。”
陳政聞言大奇,問道:“若不出兵荊州,卻該如何是好?”
法正笑着說道:“主公隻是讓我們協助吳王,在一旁牽制劉玄德罷了,公子隻需屯兵荊州邊界,就能夠吸引大量荊州軍注意力。”
“如此一來,東吳起兵攻打荊州,也會容易許多。”
陳政聞言暗暗點頭,而後将目光放在司馬懿身上,問道:“仲達以為此計如何?”
司馬懿沉吟半晌,笑道:“孝直此計大妙,公子隻管依計行事即可。”
陳政聞言當即不再多慮,令徐晃統兵三萬駐守上庸,做出随時準備攻擊襄陽的架勢。
他自己卻是盡起江州之兵,來到巴郡最東部,對荊州虎視眈眈。
而此時,東吳軍隊也終于集結完畢,孫權統兵十三萬,浩浩蕩蕩殺奔荊州。
徐州,齊王府。
曹操坐在主位上,眼神有些飄忽,臉上也帶着一絲悲痛之色,甚至沒有注意正在激烈争吵的衆人。
“從小到大,本初與我都是相交莫逆,哪怕各自割據一方之後,我們經常也有書信往來。”
“不曾想,本初就這麼去了,走得如此突然。”
曹操想起了兒時與袁紹相交的情景,感覺有些傷感,有些惆怅。
低頭看了看披散下來的頭發,其中已經夾雜着些許銀白色,曹操也有一種英雄暮年的感覺。
“時間一年年流逝,年齡一年年變大,我占據兩個半州,卻一直沒能再有所進展,哎。”
深深歎了一口氣,曹操忽然感覺有些頭痛,好在他毅力過人,急忙用雙手抱住腦袋,過了許久才感覺好了一些。
郭嘉一直細心聆聽着衆人的争論,曹氏集團此時也有着極大的分歧。
有些人認為,袁紹已經死去,正是徐州北伐的大好時機,隻要能夠滅掉的袁譚,占據他的領地,就可以與陳旭分庭抗衡。
甚至于,曹氏的實力将會一舉超過陳旭,統一天下有望。
可還有一些人覺得,想要吞并袁譚的勢力并不容易,若不能盡快結束戰事,陳旭肯定會趁虛而入。
甚至于,袁譚也會直接投入陳旭懷抱,所以不能妄動刀兵。
而且如今陳旭勢大,聯合所有諸侯對付陳旭,才是最為正确的做法。
雙方各持觀點,在大殿之内争論不休,甚至有些臉紅脖子粗,隻有郭嘉注意到了曹操的不對勁。
他趨步上前,有些擔憂說道:“主公,你怎麼了?”
其餘衆人看到郭嘉的動作,也都注意到了曹操,看着他臉色蒼白的模樣,都是心中一驚。
勉強笑了一下,曹操說道:“并無大礙,隻是頭痛病又犯了,現在已經好多了。”
郭嘉聞言,眼中卻是閃過一道憂色。
“主公身體要緊,今日議事還是先停下來吧,待主公身體好點以後,再商議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