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陵渡,乃是河東郡、左馮翊、弘農郡的交界處。
這裡,不僅是黃河主幹所流經的位置,更是瀾水、汾水的彙聚之所。
這個渡口,西南有太華山,北方有雷首山,乃是關中的最中心,也是一個兵家必争之地。
“阿繡,快護着陛下前往風陵渡,一定莫要讓李傕、郭汜追上了。”
芮鄉東郊,一個渾身鮮皿的大漢,對着另外一個少年将軍大聲喊着。
“張濟休走!”
大漢剛才說完話,就有一道雷霆一般的聲音,從他們背後響起,大漢頓時變得面無人色。
這個大漢正是張濟,而那個二十來歲的小将,就是他的侄兒張繡。
本來張濟與樊稠,看到賈诩的書信以後,就想要将獻帝劉協帶到陳旭那裡,用以當作觐見之禮。
卻不想,這個消息不知怎的卻被李傕、郭汜知曉。
他們兩人,一開始裝作不知道此事,卻在樊稠、張濟東進的必經之路設下埋伏。
以有心算無心,再加上樊稠、張濟的勢力本來就弱小一些。于是一戰下來,兩人的手下幾乎折損殆盡。
若非張繡、樊稠骁勇過人,拼死護着獻帝突圍出去。恐怕劉協,又會再次被李傕、郭汜搶走。
樊稠、張濟兵敗,兩人也在被追殺的過程中走散。
現在隻有張濟、張繡帶着兩百餘人,護着獻帝往東邊趕去。
卻不想,郭汜窮追不舍,一心要追上張濟,搶回天子。至于李傕,卻是帶着他麾下的人馬,前去追殺樊稠。
畢竟,樊稠兵變的那天晚上,殺掉了好幾個李傕的本族之人。就連他最喜歡的兒子,亦死在了亂軍之中。
這種大仇,簡直深如海洋,厚比長空。
正是因為這個緣故,李傕才不顧被張濟搶走的天子,執意追殺樊稠。
也幸好如此,張濟才能帶着獻帝劉協活到現在。
看着郭汜帶人追殺過來,張濟頓時臉色一變。如今兩人已經完全撕破了臉,即使被郭汜抓走,他也隻有死路一條。
“阿繡,你快點帶領陛下離開,一定要将陛下送到陳并州那裡。我就是拼了這條性命,也要為你們斷後!”
張濟知道,兵馬折損完畢的他們,已經沒有了向陳旭讨價還價的本錢。
張繡投奔陳旭,唯一的進身之階,也隻剩下獻帝劉協了。
張濟的年齡已經不小了,他膝下無子,隻希望這個勇猛過人的侄兒,能夠為張家光耀門楣。
張繡抱着已經十三歲的獻帝劉協,悲切的喊道:“叔父!”
“護着陛下快走,休要管我!”
話畢,張濟招呼了身旁的幾百士卒,悍不畏死地殺向迎面而來的郭汜軍。
張繡眼中泛起了淚花,他抹了一把眼淚,強忍住才沒讓淚水掉下來。而後,他頭也不回的騎馬逃向風陵渡。
而跟随在他身後的士卒,隻有二十來人。
黃河之水滾滾東流,河中的浪花,奮力拍打着河岸。
張繡帶着二十幾個屬下,跑了半柱香的功夫,終于來到了風陵渡。然而,滾滾的河流上面,卻沒有一艘船隻。
“将軍,該真麼辦?”
一個親兵面露焦急之色,聲音之中,有着掩飾不住的恐懼。
他們雖然對于張繡極為忠誠,甚至願意為他去死。然而,蝼蟻尚且貪生,更何況人類乎?
面臨死亡,沒有一人能夠坦然無懼。
張繡雖然心中焦急,但是他強自穩定心神,對着身旁的士卒說道:“爾等分散開來,看看附近有沒有漁船。”
士卒們領命,急忙四散而去尋找漁船。
“陛下,方才由于事情緊急,末将這才冒犯了陛下,還請陛下恕罪。”
張繡看着獻帝劉協蒼白的臉色,就将他抱下了戰馬,單膝跪地向他行禮。
“愛卿護駕心切,朕又豈會怪罪将軍?”
獻帝想起了方才驚心動魄的大戰,抹了一把濺在臉上的鮮皿,強自鎮定下來。
張繡見狀,急忙對身旁的一個士卒說道:“你趕快去打點清水,好給陛下洗洗臉上的污垢。”
那個士卒有些猶豫的說道:“将軍,現在哪裡有盛水的器皿?”
看着披頭散發的親兵,張繡心中有些發堵。
想了一下,他就解下了自己的頭盔,對那個親兵說道:“你将頭盔洗幹淨了,再盛水過來給陛下洗臉。”
頭盔這個東西,并不是個便宜貨色。除了将軍級别的武将,普通士卒根本佩帶不起。
那個士卒捧着張繡的頭盔,不敢怠慢,急匆匆的前去打水。
獻帝見狀,心中有些感動。他看到張繡左臂上的傷口,關心的問道:“張将軍,你手臂上的傷勢無礙吧?”
張繡毫不在意的說到:“武将征戰沙場,受些小傷又有什麼大礙?”
望着灑脫的張繡,獻帝心中有些羨慕。
他舉目觀看着滾滾的黃河之水,忽然雙目含淚,悲切的說道:“朕雖為天子,然自從登基以來,處處遭受掣肘,形同傀儡。”
“如今上天震怒,降下幹旱、蝗災,使得天下民不聊生。難道大漢的的氣數,真的已經盡了麼?”
聽見獻帝的話,張繡亦是感覺戚戚然。他不由出聲安慰道:“陛下勿憂,待臣将你渡過黃河,就去投奔冠軍侯。”
“冠軍侯勇冠三軍,忠君愛國,必能使得漢室複興。”
劉協抹了一把眼淚,目光灼灼的盯着張繡,說道:“卿真的以為,冠軍侯乃是忠臣?”
張繡臉色有些發燙,他不敢直視獻帝,隻得别過腦袋,小聲說道:“無論如何,陛下的處境,總比待在殘暴的李傕、郭汜身旁要強得多。”
帝聽聞李傕、郭汜的名字,身體忍不住顫抖了一下。
由此可見,他心中對于這兩個人,有多麼恐懼了。
沒有再搭理劉協,張繡眺望身後,在心中暗暗想到:“若是不能尋得船隻,恐怕風陵渡,也就是我張繡的葬身之地了。”
想起了斷後的張濟,張繡心中不由有些絞痛。張繡早年喪父,張濟待他如同親子。
眼睜睜的看着自己叔父斷後而死,張繡心中如何也不能平靜下來。
“将軍,我等尋到了一艘漁船!”
張繡正在發呆,忽然聽見一個親兵的聲音,頓時大喜過望。
“然而,漁船旁邊的河岸十分陡峭,我等根本沒有辦法登船!”
張繡心中一沉,暗道:“莫非天要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