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城中,典韋來到陳旭面前請罪。他帶出去的五百官兵,最後跟着回來的,不足兩百。
典韋滿臉通紅,他認為,要不是自己向陳旭請戰,陳旭就不會同意他出城作戰,也就不會損失那麼多官兵了,所以心中愧疚不已。
陳旭一把拉住典韋,輕聲安慰道:“兄長按我軍令行事,奮勇殺敵,賊人膽寒,何罪之有?”
陳旭安慰了一會兒,典韋心中才好過一些。此時,他心中又有些疑惑。
“文昭,方才黃巾渠帥被你一箭射于馬下,為何不趁勝追擊,反而撤回城中?”
他雖然是一介莽夫,但是與橋玄、陳旭待在一起那麼久,耳濡目染之下,多少懂得一些。
方才的情形,黃巾軍群龍無首,若是官兵趁勢反擊,很有可能取得勝利。
典韋的疑惑,其餘軍中将官心中也有,隻是沒有開口詢問罷了。待典韋問出以後,他們都盯着陳旭,想要知道自家主将為何不趁勢殺敵?
搖了搖頭,陳旭說道:“王延此人,劍術非凡,自稱于夢中所學,我能感受到那一箭并未射中他的要害。”
“況且,黃巾軍非同小可,不可小觑。兄長與其交戰,當知黃巾之勇。我軍兵力遠遠少于黃巾軍,再戰下去,勝負難料。”
聽完陳旭的話,衆人不再疑惑。
黃巾軍的勇悍,有目衆睹;官兵雖然數次擊敗黃巾軍,但是每次在絕對的優勢下,都還損失慘重,陳旭的擔憂也不無道理。
安排完衆人照看傷兵、撫恤死去的将士,而後把軍中事物都交給典韋、陳靜。之後,陳旭卻獨自來到城牆上,看着黃巾軍安營紮寨的方向,默默不語。
“希望我不要看錯人!”陳旭暗暗想到,心中居然有些忐忑。
卻說王延被陳旭的兩石大弓射下馬,他的親兵全都手足無措,跑去搶救他。卻見王延并無大礙,這才松了一口氣。
他的親兵都是跟他一個村子出來的,對于王延忠心耿耿。衆人正惱怒陳旭放箭射人,想要找他拼命,卻發現官兵已經殺出黃巾軍的包圍。
王延見無法留下陳旭,就緊緊握住那隻射來的箭,下令撤兵。回到營寨以後,王延遣散所有人,在中軍大帳之中,将陳旭射他的箭拿了出來。
箭是一支好箭,可是居然沒有箭頭,而且在箭頭之上,還包了一塊絹布。王延攤開絹布,仔細讀着上面的内容。
絹布上寫着:王延吾兄,我等村落相鄰,是謂同鄉,奈何刀兵相見?豫州黃巾大敗,皇甫将軍随時都可能揮兵背上,黃巾起義雖然聲勢浩大,卻注定失敗。
某不忍君閣兄身死,亦不願與兄交戰,望兄速速退兵!
看完絹布上的話,王延沉默良久,而後把絹布燒成灰燼。
他知道陳旭絹布上說的話,絕非危言聳聽。他也知道黃巾必敗,但是卻不認為會敗得很快。畢竟,大賢良師兄弟三人,擁兵數十萬,這讓他存了一絲僥幸的心理。
王莽被殺,王家隐忍上百年,背負了太多的罵名。而他的子孫,卻沒有忘記祖先的志向。
王莽篡位以後,深知土地兼并的危害性,就實行改革。但是卻觸犯了豪強、大族的利益,他們開始激烈的反抗,使得天下變得動蕩不安,最後王莽被殺。
王莽的土地國有、均産、廢奴三個大政策,被胡适先生稱為‘中國最早的社會主義改革’。但是,在一直以忠君思想為主的曆朝曆代,卻被罵為叛逆者。
王家落魄後,世代生活艱苦,更加堅定了他子孫們的信念,覺得祖先的志向是那麼的偉大。
“兩百多年了,如果錯過這次機會,可能連我王家的傳承都會斷掉吧?我絕不甘心!”
絹布化成灰燼,王延喃喃說道:“文昭有情,我又豈能無義?”
陳旭站在牆頭上,正是擔心自己會看錯王延,怕王延将自己射出去的絹布公布出來。到時候,縱然他可以否定那張絹布的真實性,亦會惹得衆人懷疑。
好在王延是位正人君子,他也素來敬仰陳旭為人,不屑于這麼害他。
連續兩日,黃巾軍都沒來攻城。第三日,王延又帶領黃巾軍前來,但是并未攻城,隻是讓人向城中下戰書。
戰書上是這個意思:黃巾軍與官兵各出五百士卒,若是黃巾軍勝,則官兵退出東阿;若是官兵勝,則黃巾軍退兵,不再進犯東郡。其中特别提到,陳旭、典韋不能上戰場。
王延看過陳旭的絹布之後,不願再與陳旭交戰。而且,就算他能攻破東阿,待皇甫嵩來時,他手下的幾千黃巾軍,仍是難逃覆滅的下場。
思前想後,王延覺得,隻有與大賢良師合兵一處,才有可能擊敗官兵。與其在這裡消耗兵力,還不如北上冀州。
所以,王延才想出了這麼一個辦法。
以五百兵力與官兵交戰,赢的話,即使官兵不讓出東阿,黃巾軍也會獲得士氣;就算輸了,王延也可以找到借口退兵。
若是其他人,不見得會答應他的這個要求。但是陳旭既然與他通了書信,就很有可能答應他這個要求。
東阿城内,陳旭、軍中将官、縣中豪強大戶全都聚在一起,商讨着是否要答應王延的約戰。
陳旭冷眼看着交頭接耳的縣中豪強,不發一語;程昱呆在旁邊,目露奇色。
沒過多長時間,薛房就代表東阿的豪強、大戶向陳旭進言:“黃巾賊人倍于我軍,今日難得他們願意以同等兵力交戰,還請将軍分奮大漢之聲威,派遣五百官兵,與黃巾賊人一戰!”
這些豪強、富戶,他們雖然痛恨黃巾軍,恨不得将他們全部消滅。但是如今黃巾軍兵臨城下,感受到自家受到了威脅,他們巴不得這些黃巾軍全部離開。
至于離開之後,黃巾軍到底會去攻打哪裡,卻不關他們的事。
陳靜立于一旁,見狀,出言:“黃巾軍悍勇,官兵有所不敵,若是遣五百人與其交戰,恐難勝出。”
一位東阿豪強見到陳靜說話,立刻斥責到:“這裡都是一縣德高望重之人,汝無官無職,此地又豈容你來多嘴?”
被人斥責,陳靜臉色通紅,握了握拳頭,終究是沒有發作。他退到陳旭身後,低着頭,卻沒有人看到他眼中閃過的寒光。
陳靜是一個矛盾的結合體,他既慷慨大方,為人豪爽;又性格陰沉,睚眦必報。
斥責他的那人看到陳靜退去,臉上閃過一絲不屑,其他豪強、大戶亦是滿臉戲谑。
看着東阿豪強、大戶們得意的嘴臉,陳旭不發一語。他知道,上次自己逼迫他們,這些人現在是在報複。
自己執掌兵馬大權,這些人不敢得罪,就把氣撒在陳靜身上。
此時,又一個豪強出言說道:“縣中數千兵馬,每日人吃馬嚼,耗費錢糧無數,這些都是我等支出,若是能夠早日逼迫黃巾軍退兵,有何不可?”
這才是這些人心中的真正想法。但是他們絲毫沒有考慮過,若是官兵敗了會怎樣?就算是官兵勝了,若是黃巾軍還不撤兵,又該如何?
陳旭把目光投到程昱身上,卻見他低着頭,好似絲毫也不在意縣中會不會出兵。
在他看來,現在隻需将黃巾軍拖上幾日,等到他們糧盡,官兵就可不戰而勝。
大破幾千黃巾軍,這可不是一個小功勞。
他雖然跟陳旭認識的時間不長,但是一葉知秋,陳旭每日有空之時,都會找他請教一些問題。從他的言談之中,程昱知道,這個剛剛及冠的年輕人,非常不簡單。
陳旭既非庸才,就絕對不會答應黃巾軍的約戰。
環視一周,見東阿豪強、大戶紛紛要求答應黃巾軍的約戰,陳旭就開口說道:“如此,我等迎戰便是!”
話畢,陳旭不再多言,就招呼陳靜離開縣衙。
陳旭話音落下,豪強、富戶們全都興奮異常,隻有程昱猛然擡頭,不可思議地看着陳旭離去的背影。
前翻陳旭派兵出城,試探黃巾軍之事,程昱就感覺莫名其妙;陳旭今日的舉動,他更是覺得匪夷所思。
不知為何,這個時候,他心中居然有些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