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準備出城納降,有徐州将軍想要派遣兵馬相随,卻被郭嘉拒絕。
郭嘉對衆人說道:“城外關中軍幾十萬,若那陳文昭果真想取我性命,縱然城内大軍全部出動,亦無濟于事。”
“既然如此,我索性一人出城吧。”
交代了一些事物,臨行之前,郭嘉又召來幾個心腹将領。
郭嘉暗中叮囑他們:“那些聽聞要投降的消息以後,面露喜色之人,必定心懷二心。”
“若陳文昭答應保全主公宗族,則萬事皆休;如果不然,先斬這些将領,再死守城池,能夠拖延多久就拖多久!”
這幾個心腹将領,都知道郭嘉此去充滿艱險,當即含淚答應下來。
“嘎吱,嘎吱,嘎吱!”
郯縣城門被緩緩打開,郭嘉單人獨騎,緩緩向着關中軍戰陣走去。
在雙方将士看來,這道單薄的身影,居然有種閑庭信步的感覺。
就在郭嘉出城以後,郯縣城門再次關閉,郭嘉卻始終沒有回頭,就這樣騎在在馬上,慢慢前行。
晨曦的光芒照耀在郭嘉臉上,郭嘉居然緩緩閉上了眼睛,任由微風撩起了雙鬓的白發。
“陽光多麼美好啊,可惜人生苦短。”
郭嘉臉色無比蒼白,陽光照耀其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再配合他那一身白衣,更是别有一種出塵的韻味。
“咳咳咳!”
戰馬緩緩行走,郭嘉卻是忽然劇烈咳嗽了起來。
感覺喉嚨之中有東西,可是郭嘉卻又強行将其咽進了肚子之中,臉色也變得越加蒼白了。
看到郭嘉向自己這邊走來,典滿當即握緊拳頭,雙目有些通紅。
本來典韋去世,典滿應該守孝三年,可是當陳旭查到刺客出自徐州以後,典滿當即重新加入戰場。
兩年時間,典滿手中不知殺了多少曹軍士卒,可是他心中的仇恨卻始終未能平息。
在典滿眼中,典韋不僅僅是他父親,更是他一直崇拜的大英雄、大豪傑。
故此,對于害死典韋的主謀,典滿自然是恨之入骨。
“好賊子,你還敢出城!”
典滿大吼一聲,居然直接揮舞着手中大戟,而後縱馬沖向郭嘉,殺氣凜然。
站在城牆上面的曹軍将領,見此情形都是心中一緊,有些人更是大聲喊道:“軍師小心!”
“回來!”
就在此時,陳旭的聲音響起,典滿雖然心中不甘,卻仍舊勒住了缰繩。
隻不過,他仍舊雙目通紅,宛若一個猛獸般看着緩緩走來的郭嘉。
郭嘉宛若一個出塵的仙子,絲毫沒有在意典滿對他的恨意,騎馬走過典滿身旁的時候,甚至溫和的朝他笑了一笑。
“嘎嘣,嘎嘣,嘎嘣!”
典滿咬牙切齒,關節也被捏得咯吱作響,卻仍舊強忍住了心中的怒氣,沒有上前殺死郭嘉。
“駕!”
陳旭縱馬向前走了幾步,來到郭嘉前面,說道:“汝欲投降耶?”
若是換成以前,陳旭對待郭嘉,肯定不會是這種态度。
不過經曆過典韋這件事情以後,縱然心中仰慕郭嘉才華,陳旭也做不到心平氣和的面對郭嘉。
郭嘉對于陳旭這種惡劣的态度,卻是絲毫不以為意,微笑着說道:“然也。”
陳旭當即大笑道:“我等圍困郯縣一年之久,不知傷亡了多少士卒,消耗了多少錢糧。”
“眼看城池已經搖搖欲墜,你才想要出城納降,未免也有些太想當然了吧。”
陳旭知道,郭嘉絕對不會背叛曹氏。
那麼此次,陳旭隻要接受了郭嘉的投降,就不能誅殺曹氏一族了。
甚至于,就連郭嘉這個謀害典韋的主兇,都不能将其殺死。
身為上位者,陳旭有時候也有太多的無奈,很多時候不能根據自己的喜好做事,反而要顧全大局。
事實上,這次陳旭根本沒想過,讓郭嘉繼續活着。
之所以同意郭嘉出城,陳旭就是想以勝利者的姿态,俯視眼前這個曹氏第一謀士。
郭嘉卻仍舊不惱不怒,仍舊微笑着說道:“郯縣雖然搖搖欲墜,然而徐州可戰之兵仍有十萬。”
“若秦王執意不接受我等投降,吾主就會派遣心腹将領死守每一座城池,秦王以為要花費多久,才能拿下徐州、青州?”
陳旭嗤笑道:“徐州若果真還有十萬兵馬,曹昂又怎會棄城而逃?”
“郯縣不僅是徐州首府,更是齊國治所,郯縣一破,青、徐二州境内百姓必定惶恐不安,各個郡縣官吏又豈會不望風而降?”
郭嘉仰天大笑道:“徐州能夠出城作戰的軍隊,的确沒有十萬兵馬,可若是能守城的軍隊,莫說區區十萬之衆,五十萬都有!”
郭嘉猛然張開雙臂,擁抱虛空道:“那些忠于曹氏的郡國兵、豪強家族私兵、以及境内百姓,他們都能迅速轉變成為守城士卒。”
“若秦王執意咄咄逼人,大不了玉石俱焚,試問關中後勤補給又能支撐多久!”
郭嘉咧開了嘴巴,眼光照耀在他那潔白的牙齒上,顯得分外耀眼。
郭嘉之言雖然有些誇張,卻也不得不讓陳旭慎重考慮。
如果曹昂派遣心腹将領,在每座重要城池之内都拼死防禦,縱然陳旭能夠将其一個個攻破,也會多花費掉很長時間。
甚至于,參與攻城的關中士卒,也會因此傷亡很多。
然而,陳旭怨恨郭嘉、曹昂害死典韋,又豈會被郭嘉威脅?
“我倒要試試,先殺掉你,再攻破郯縣屠掉城中所有人,還有多少百姓膽敢相助曹昂守城!”
“嗤!”
陳旭猛然刺出手中長槍,直接奔向了郭嘉的咽喉,若是真讓陳旭刺中,郭嘉絕無活命道理。
“主公手下留情!”
周瑜、田豐等人,幾乎是同一時刻發出喊聲。
“嗡!”
陳旭的槍尖,停在了距離郭嘉咽喉半寸位置,眼中閃爍着寒光。
周瑜、田豐、趙雲同時縱馬向前。
周瑜率先說道:“還請主公暫息雷霆之怒,相比起個人仇恨,兵不皿刃奪取徐州剩餘疆域,才是大事啊。”
陳旭卻沒有回複,雙眼死死盯着郭嘉,沉聲喝道:“你既然猜到,我會陪典将軍前往己吾,就應該知道我的性格。”
面對咄咄逼人的陳旭,郭嘉卻始終面不改色,哪怕槍尖抵在自己咽喉位置,仍舊如此。
郭嘉一臉笑意的看着陳旭,搖頭道:“真是可惜了,如果秦王性格能夠再無情一些,就真的無懈可擊了。”
陳旭卻是回道:“笑話,若沒有我真心對待麾下将士,又怎會打下今日基業!”
郭嘉聞言,當即無言以對。
陳旭重情義的弱點,其實又何嘗不是他的優點呢,若不是陳旭重情重義,恐怕很多人不見得會對他死心塌地。
“哎。”
郭嘉伸出右手,緩緩将槍尖撥開,而後深深歎了一口氣。
擡起腦袋,郭嘉眯着眼睛遙望晨曦,說道:“我知道以秦王的性格,勢必容不下我郭嘉。”
“事實上,我此次出城,就沒打算再活着回去。”
說到這裡,郭嘉忍不住劇烈咳嗽了起來。
他拿出手帕捂住嘴巴,潔白的手帕之上,頓時出現了刺目的嫣紅。
“你!”
陳旭看到眼前這幅情形,當即将長槍收了回來,眼神有些驚疑不定。
郭嘉的咳嗽聲卻仍舊沒有止住,反而咳得越來越厲害,本來蒼白如紙的臉上,也帶上了一抹病态的紅潤。
咳了許久,郭嘉才止住咳嗽,捂着兇口劇烈喘息起來。
郭嘉身體在戰馬上搖晃了兩下,差點摔落下馬,雙手卻頑強的抓住了戰馬的鬃毛。
喘息了許久,郭嘉才慢慢平複過來,有些苦澀的說道:“我的生命已經到了盡頭,若非騎着戰馬,恐怕根本走不到這裡。”
擡起腦袋,郭嘉喃喃自語:“我當初答應過老主公,隻要郭嘉活着一日,就不會讓大齊滅亡。”
“可是,我真的撐不下去了,也不知道大齊能撐多久。”
說完以後,郭嘉眼中不由流出了兩行清淚,卻已經沒有力氣将其抹去。
這個時候,陳旭心中的殺意已經緩緩消散。
在死亡面前,任何仇恨都可以化解,看着郭嘉的樣子,身體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境地。
既然郭嘉已經要死了,又何必再将其殺死為典韋報仇呢?
這個時候,陳旭想到了程昱、賈诩以及陳宮,他們漸漸老去,也都病魔纏身,最後無奈地離開了人世。
哪怕再如何驚才絕豔的豪傑,都抵擋不住歲月的侵蝕,生命總有走到終點的那一刻。
周瑜、田豐、趙雲三人,此時也感覺心有戚戚,沉默不語。
陳旭深吸了一口氣,對着郭嘉說道:“獻城投降,有何條件?”
郭嘉臉上浮現出了一絲笑意,道:“隻願秦王能夠放過曹氏一族,放過青、徐兩州境内百姓,僅此而已。”
陳旭思量半晌,道:“如果僅僅是這個條件,孤答應了!”
郭嘉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費勁全力調轉馬頭,向城中守将打了一個手勢,城門當即被緩緩打開。
“噗通!”
然而就在下一刻,郭嘉的身體忽然從戰馬上栽倒下去。
陳旭急忙跳下戰馬,探了探郭嘉的鼻息,才發現郭嘉已經失去了生命。
郭嘉哪怕身體已經油盡燈枯,仍舊拖着病軀出城面見陳旭,商量青、徐二州日後的走向。
心願達成以後,郭嘉也就此生無戀,再也不用強行忍受病痛的折磨了。
也許對于郭嘉而言,這也是一個不錯的結局,畢竟他完成了自己的諾言,那就是在自己有生之年,齊國不會被陳旭吞并。
至于曹軍以後投降陳旭,這件事情已經與郭嘉沒有了任何關系。
可能在很多人看來,郭嘉這是在逃避,然而他又能如何?哪怕郭嘉再如何多智,在絕對實力差距面前,也改變不了什麼。
而且,他的生命已經走到了盡頭,縱然有心改變什麼,也沒有那個能力了。
“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重重歎了一口氣,陳旭忽然有種意興闌珊的感覺,本來心中憋着的那股報仇的怒氣,也開始緩緩消散。
城牆上的曹軍諸将,對于郭嘉的身體狀況都知之甚詳,曉得郭嘉若非心中有執念,早就熬不下去了。
這麼多年以來,郭嘉也成為了曹氏之中的一面旗幟,再加上他為人友善,并且從來不擺架子,也深得曹軍将士愛戴。
看到郭嘉摔落下馬,很多曹軍将領都知道,郭嘉的生命終于走到了盡頭。
不少人趴在城牆上面嚎啕大哭,有些人更是放下武器,不顧一切沖了出來,想要看看郭嘉。
見到眼前這一幕,關中諸将心中也有一種莫名的感動。
陳旭轉過頭去,對諸将說道:“自古以來,忠義之士都值得敬重,今冊封郭嘉為貞侯,令其子繼承爵位,并且厚葬之!”
陳旭這道命令傳達下去以後,留守郯縣的曹軍将士,都是心中暗暗感激。
還有一些,本來心思浮動的曹軍降将,也都長長舒了一口氣。
在他們看來,陳旭連郭嘉這個害死典韋的主謀,都能如此厚待,更不用說是他們這些普通降将了。
當曹昂得知陳旭同意投降,并且會保全曹氏一族之後,當即向青州的曹丕傳達命令,讓他放下武器投降。
不僅如此,曹昂還把從郯縣帶來的幾萬兵馬,重新召集起來卸掉武器,并且将大軍都交給曹仁、許褚統帥,等待關中軍的收編。
交代完了所有事情的第二日,許褚發現了曹昂的屍體,以及一封書信。
當曹仁打開書信,看完裡面的内容以後,頓是泣不成聲,抱着曹昂的屍體嚎啕大哭起來。
原來,從一開始曹昂都準備以身殉國。
他雖然為了保全曹氏宗族,可以讓郭嘉與陳旭商談投降事宜,然而所有人都能投降,曹昂卻不能投降。
縱然陳旭可以放過曹昂一馬,曹昂的存在始終會成為曹氏發展的絆腳石,陳旭絕對會因為曹昂的存在,對于整個曹氏都充滿了戒備。
最為重要的是,曹昂心中無比驕傲,若非顧忌家族利益,他甯願戰死也絕對不會投降。
曹氏可以投降,曹昂自己卻絕對不會投降,這也是他死去以後,唯一可以給曹操交代的東西了。
如此一來,曹昂也隻剩下最後一條路,那就是以死殉國。
公元226年,郭嘉病逝、曹昂自刎,曹丕以及其餘曹氏将領投降,青、州二州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