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生垂下頭,往前一步軟軟的靠在他的懷裡。
聶墨轟得一下,隻覺心中煙花齊放,這幾乎可算得上是頭一次她主動的帶着依賴的投懷送抱。他不禁遺憾現在地點時間都不合适,否則……
怎生不知他要外放,過了一會兒才喃喃的問,“你什麼時候接我出來?”
聶墨這才清醒過來,他也矛盾,他既不想像司馬相如那樣不負責任的帶着卓文君私奔,又不想留了怎生一個人在京中。
殿裡的人已經發現了怎生不見,有人說道,“是不是上樓了,剛才看見在樓梯這裡的……”
他們很快就會被發現。
聶墨幹脆拉住她的手,咬牙道,“跟我走。”
怎生略一猶豫,他已經拉着她往前飛快的走去。
宏光寺的後山小道有無數條,兩個人穿梭其中,用了兩刻鐘就跑到山下。
怎生腳步虛浮,額頭全是汗水,聶墨幹脆打橫抱起她,飛快的鑽到聶興帶着的馬車裡頭。
這馬車從外頭看俨然是戶部尚書家的,無人知道從外頭駕車的人到裡頭坐車的人,都跟戶部尚書一家八竿子打不着一撇。“我要外放了……是去溙州永縣,我在地理志上看過那地方,多水,家家戶戶生活在水上,他們的房子也是建在水上的,平日裡外出多是劃船,你喜歡遊水,到了那裡一定喜歡,我們可在院子裡頭種一架葡
萄……不,就租一個帶葡萄的小院子給你住……”
怎生沒想到聶墨這是外放,一時震驚,可心裡又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像是不舍,又像是解脫。
這些天太後娘娘說的話總是萦繞在她耳邊,總是像刀子一樣一下一下的劃着心髒。一個人為了她的出生用生命做了最大的努力,而另一個人卻……
她看了一眼山上宏光寺的方向,沒有作聲。
聶墨一下子将她擁在懷裡,輕聲的說道,“我必不會負你。”
聶興沒有從南城門走,而是走了離宏光寺最近的東門。聶興不知道車裡那位是誰,其實最早他是見過的,不過怎生模樣比之一年前實在大有不同,聶興又沒敢仔細看,哪裡看得出來。
聶墨隻一個勁的催促,直到看見城門才松一口氣。
“下來,咱們換一輛車。”聶墨幫她披了一件薄薄的披風,扶了她下車,換了一輛适合長途遠路的青布油車,聶湖在城門外接應。
聶興則趕着馬車往回走。
怎生撩開簾子看着聶興的馬車飛快的往内城而去,一路上都沒有落下的眼淚凝結成珠,一顆一顆的往下落,圓潤的眼睛一下子全都紅透了。
聶墨試着拉下她的手,她也沒有掙紮,隻是眼睛盯着放下來的簾子,無聲無息的落淚。
“别哭,我們還會回來的。”聶墨也覺得難過了起來,将她擁在懷裡,不再作聲。
哭得累了,怎生蜷縮在聶墨懷裡睡了過去,一直到了水邊才醒來,眼睛已經被聶墨薄薄的敷了一層藥膏,舒服了不少。
聶墨見她醒了,遞了水袋給她,“咱們走水路,你不用怕,我會一直陪着你。”以後都不要哭了,但願你每天都開開心心。
怎生一直乖順的偎着他,聞言輕輕的點頭,聶墨見狀心軟的仿佛能攥出水來,情不自禁的拍着她的背,柔意小心的安撫。心下好奇她在宮裡經曆了什麼,可見她的樣子便知道大概不是什麼開心事,便忍不住怨怪黎王跟太後,千方百計的将人弄了進宮,卻不好好珍惜,忽而又想,若是他們對她太好,說不得此次怎生也不會跟
自己走,心情不由飄忽上下。
聶墨果真陪着她一路南下,他不在乎錢财,隻管雇了人一路不停,不到半個月的功夫便到了溙州。
這才棄船上岸。
聶江已經等在了岸上。
南方已經是一派郁郁蔥蔥,看着便令人心情舒暢。
永縣是個極小的縣城,縣裡最繁華的街上從街頭到街尾不過十來家鋪子,還都是鋪面極小,客戶極少。
聶墨看了就暗中歎了口氣,若是他一個人在這裡,一日也待不下去。
怎生卻很喜歡,“跟我娘說一聲吧,就說我們到了。”
聶墨順了順她的頭發,“餘承安不日也要外放,到時候他會給我們來信的,回信的時候正好說一聲,你放心,咱們出來的時候,餘承安是知道的,他會照顧好俞嬸的。”
師先生還沒到,一應公文交接都在他那裡,因此聶墨并沒有急着進縣衙,而是跟怎生換了當地的裝束,先去看宅子。
兩個人看了三四家,聶墨看中了一座大些的,院子裡不光種了葡萄樹,還有一個小花園。缺點是離的縣衙比較遠。
怎生則看中了縣衙背靠的一座小些的宅子,院落小,但幹淨,房子紅磚綠瓦,不過内外兩進,卻能在前後種不少菜。
“咱們買了這座小房子,給你住,再紮一個葡萄架,那個有葡萄架的,便先租一年,讓師先生來了之後在那裡住……”
“嗯。”怎生笑,拉了他的手,指了小院子中間的地方道,“這裡要套桌子,四五個圓凳。”
“給你蓋一個小些的亭子,溙州這裡多雨水,等下雨的時候,也可坐下賞雨。”聶墨見她興緻勃勃,也跟着來了興趣,兩個人說說笑笑,隻隻字不提不提京中諸事。師先生這一路不比聶墨輕松,還要幫着聶墨應酬沿途的一些人家,這交情是有來有往所以才能天長地久,聶墨雖然有聶閣老鋪路,可許多人情不走動不行,聶墨這一路隻假作中了同進士心情不虞,人情往
來俱都交給了師先生,好在他不怕費錢,師先生也趁機替他積攢了些人脈。
等師先生到了,不僅他住的宅子打理好了,聶墨還替他雇傭了五六個人,有看家門的門房,有車夫,跑腿的小厮,還有做飯灑掃的仆婦,看着倒像是師先生才是來上任的一般。
而聶墨按照規矩是要住在縣衙後頭的院落裡頭的。師先生看見了縣衙,心情比聶墨當初還不如,聶墨也是陪怎生在此地多呆了幾日,心情平複了些才看着淡定,他都這樣,就不用提其他人了,雖然是來此地做官,但這個官,看上去真的跟流放沒啥區别了
。
縣衙裡頭連上書吏捕頭,統共十來個人,還個個滿口當地話,隻有原來的縣令咬文嚼字,衆人尚能聽明白幾句。
聶墨出來交接自然不能帶了怎生,隻好留了聶江聶湖在那小宅子裡頭。
這次他出來,為了避人耳目,沒有帶任何一個女仆,來了當地,怎生也不叫雇人,聶墨正想過些沒有外人打擾的日子,便依從了她。
聶墨這次上任,還要同原來的縣令一同去溙州,見了上官,才能從上官手裡領取官印,這樣再返回永縣升堂。
幸而永縣到溙州府衙坐車不過半日。
可這樣聶墨也舍不得怎生跟着他奔波勞累,幸而聶興也到了,聶興的婆娘粗壯有一點力氣,聶墨便讓她護衛了怎生,也給她做個伴。
怎生一再強調,“我沒事。”可聶墨見她一個人的時候總是沉靜居多,心裡實在放心不下。溙州知州葉少阗是個文人,性情也頗有點溫柔似水,聶閣老既然幫聶墨弄外放,自然不是腦殘到将聶墨送到死對頭的地盤上,這葉少阗正是聶閣老時任大學士時候的座下門生,因此聶墨來拜見就很愉快的
拜見,倒也沒遇到什麼麻煩。
倒是聶墨一闆一眼的見了禮,後又借口旅途勞頓倦怠,應付了差事,卻沒留下吃葉少阗的飯。
葉少阗見聶墨果真如恩師信中所說,極其的别扭不通俗務,也不以為意,反倒是以為這是真性情,對聶墨多了一分欣賞,他若是知道聶墨急匆匆的往回趕的真相,估計就不這樣了。
回到永縣後,聶墨再與原來的老縣令交接,這便是正式上任了。
上任的第一件事,便是修整縣衙。
聶墨雖然不打算住縣衙内宅,卻要整理整理裝裝樣子。
怎生住的那個小院子裡頭,聶興的媳婦已經幫着懇出了兩塊地,兩個女人叽叽喳喳的商量了要種什麼菜。
聶墨則打發聶興找人,趕緊的在兩處開一道門,“等離任的時候再堵住就好了。”
聶興媳婦雖然粗魯,可夫唱婦随的很有些眼色,聶墨見她同怎生相處的還算愉快,便叫聶興跟他媳婦住了前院,聶江聶河聶湖等人則住在縣衙内宅,這小宅子的後院便成了他們二人的天地。
夜裡的時候,說起宮裡的人,怎生也有些擔心,“娘娘不見了我,會不會罰那些人?若是罰了人,那可真是我的罪過了。……你說,我寫封信……行嗎?”聶墨擁着她,安慰道,“你的身份娘娘并沒有公布,在宮裡本就尴尬,名不正則言不順,她應該不會大肆的罰人。”沒有掙紮呼救的痕迹,想來以太後的聰慧很快就知道怎生是自願跟人走的,隻是太後的心
情就不好說了。一直也沒問複試那日分别後,太後是怎麼跟怎生說的真相,可看怎生的樣子,聶墨猜測八成對話不太愉悅,否則怎生這好忽悠的樣子,不應該是這樣的狀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