頃刻間已是火勢滔天,雨歇打開大門,立刻有無數火箭飛射而來,那箭沾了火油,猶如燎原之勢,雨歇持劍擋住幾隻,然而依然擋不住萬千之勢。
木門已被大火燃着,兩人瞬間被困,雲棠奔到窗前,見外面火勢更大,無數的哀嚎聲陣陣傳來,她聽得清楚,那是雲骁軍的聲音,那是與自己并肩多年,征戰沙場戰士的哀嚎聲,今日此境,他們是要雲家絕無反擊之力,意在趕盡殺絕。
雨歇在窗下大喊,“陳大哥在哪?”
連叫了好多聲,廊下才有人慌亂應答:“我在這裡,雨歇,你和郡主怎麼樣?”
雨歇滿眼滲出希望,大喊道:“暫時無礙,你先守在門前。”
她回過頭道:“郡主,眼下他們要将楚州化為灰燼,陳大哥合衆将之力一定可将郡主送出城去,請郡主将頭上鳳钗賜給雨歇!”
她眼裡的決絕使雲棠立刻明白了她的用意,她急道:“我知道你要做什麼,我不答應,我們一起活着走出去。”
雨歇“噗通”一聲跪下道:“雨歇求郡主了,皇上日夜盤算着将雲家斬草除根,如今主帥也是吉兇難料,如有萬一,你是雲家唯一的希望,大火過後,他們一定嚴查,隻有我戴着郡主的鳳钗死于這大廳裡,才可永絕後患。”
雲棠雙手挽她起來,望着她一泓秋水般的眼睛,正要說話,見一塊粗粱正被大火燒斷,立時就要掉下來,千鈞一發之際,下意識的使出渾身力氣将雨歇用力向前一推,霎那間隻覺臉上一痛,如被澆了熱油一般,瞬間痛暈了過去。
雨歇回過頭來,見雲棠半邊臉正好被燃着的橫梁壓住,心内大驚,慌忙将那橫梁搬走,再看雲棠那半邊臉已是被焦灼成黑,一股肉皮燒焦的味道襲鼻而來,她心内慌亂如麻,趁着雲棠昏迷之間,忍淚将她頭上的鳳钗插在自己頭上,又将她的铠甲褪下自己套好,完成這一系列動作,廳内已是濃煙滾滾,她雙手用力煽動半天,才尋到門口,又拔出佩劍,将已燃了半天的黑木撥到一邊,回身來背了雲棠,大聲喊道:“陳大哥,快将郡主帶走。”
外頭陳泰應了一聲,她聽到腳步聲近,陳泰接過雲棠回身道:“雨歇,你為何不趕快出來。”
雨歇一字一句道:“必須有人替屍,郡主才會真正安全。”
她本是陳泰未過門的妻子,聽了此言陳泰大驚勸道:“我知道你受恩很深,可不該用性命還了這個人情債啊。”
雨歇神色一凜,已經後退幾步,離逃離之門越來越遠,她含淚道:“我今日所說,萬望陳大哥切記,雲家對我恩如骨肉,郡主待我情同姐妹,你要替我保全郡主,終生跟随,若非如此,他日黃泉相見,我定與你情義兩斷。”
熊熊烈火之中,她抓住最後一絲清明,雙膝一跪,規規矩矩向外行了大禮,猶如多年前與雲棠的初見,她淚眼迷蒙間自語道:“拜别郡主。”
當雲棠恢複意識時,隻覺天陰得重,黑的格外厲害,隻有極遠的地方稀稀落落點着幾盞燈,猶如鬼火般在風中搖曳。黎明前的寒意滲入骨髓,萬千往事心中過,那些模糊的卻有些堅定的念頭,總覺得他始終不會害自己,終究隻是一場可笑的幻覺,跟天下比,她輕若塵埃。
他看着她被大火燃成灰燼,看着她腳下皿流成河,看着她皿親同袍全軍覆沒。這是皿海深仇,她不允許來生再報,所以她,要活下去。
這是唯一清楚的念頭。
當青年講完的時候,那老者已經半醺半醉,燈上的燭淚一滴滴落在水磨青磚地上,一隻飛蟲撞在圓柱上,立即觸皿而亡,隻聽老者格外清晰的歎了一口氣:“總暢想天空,卻與地獄有緣。”
說罷走進内室,見雲棠深深睡着,轉身熄滅了燈燭。
卻來不及看見黑暗中那一雙明眸微睜,雲棠其實一直未睡,如今這副模樣,總有人問自己是不是死人。
她當然不是死人,她是死人堆中爬出來的活人,爬出來的那一刻,她還來不及思考,自己的存活是無上的幸運還是徹骨的悲涼,但如今,她想通了,是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