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很深了,下弦月早已消失在繁星之間,走在禦花園中,夜露不慎沾濕了衣衫,一兩聲蟲鳴也象是夢中的呢喃,整座皇宮靜悄悄的。雲映綠情不自禁打了個呵欠,覺着有些睡意朦胧,但參觀禦書房的誘惑力太大了,她強打起精神,深一腳淺一腳的緊跟着劉煊宸,生怕他食言。
羅公公比雲映綠好不到哪裡去,為皇上的婚事,已經幾宵沒合眼,剛剛小睡了一會,就被皇上給叫醒。他提着宮燈,奮力把眼睛瞪大,怕一小心上眼皮下眼皮就粘上了。
三人跨過院牆,又走了會,就來到禦書房前。
羅公公揉着眼,開了門,點上宮燈。雲映綠精神一振,走了進去。沒什麼特别之處,就是一間辦公室,後面連着兩三個書房和幾間檔案室。不過,這個空間不是一般的大,非常寬敞,桌椅都是紅木的,書架擦得锃亮,上面放着一卷卷奏折和史書、經注,她往裡探了探頭,似乎裡面還有一個小型的休息室。不過,這間大辦公室裡,有張卧榻,象她以前在醫院值夜班時睡的沙發,可能是給皇帝平時辦公累了後小眯一會的。
“覺得怎樣?”劉煊宸瞧着雲映綠撇撇嘴,象是有點失望,笑了笑。
“辦公場所都這傑喽。請問裡面可以參觀嗎?”她指着裡面幾間書房,問道。
劉煊宸點頭,親自提了燈籠往裡走。
夜色裡,傳來腳踩着宮磚的細碎聲響。
“誰這麼沒規矩,這麼晚還來驚動皇上?”羅公公擰着眉,率先出聲。
門外的太監喘了口氣,低聲禀報道:“回羅公公,小的是古淑儀宮中的,淑儀說時候不早,請皇上多保重身子,早點回宮歇息,她會等皇上的。”
雲映綠低下眼簾,轉過身,看到劉煊宸臉上露出一絲冷笑。“她在催朕嗎?哈,告訴她,朕今天晚上有事,讓她不要等了。”他就稍微給了她一點顔色,她就想開染坊了嗎?
“劉皇上,讓人家小姐等不太好,何況是新婚之夜,你還是去陪陪她吧!”雲映綠好聲說。
“咦,你還替朕作起主來了。朕不是早說過,今天這種日子哪座宮都不去嗎?”劉煊宸的聲音陡地一沉,像是動了怒。
雲映綠閉上嘴,好心被當成了驢肝肺,算了,不關她的事。
羅公公喝斥了小太監幾聲,打發走人了。
劉煊宸領着雲映綠一間一間的書房浏覽着,氣氛有些緘默。雲映綠默默地看着,書房裡陳列的都是些朝庭的卷宗,與醫學半點邊都搭不上,外面那些傳聞難道是假的?
雲映綠是越看心越沉。
“其實,朕今天實在是太累,也沒心情,隻想找個人說說話,輕松輕松。”過了片刻,在折身走進一間檔案室時,劉煊宸開口說道。
“嗯,你這個想法是對的。你身子如此疲累,從精子的質量來講,确實也不宜洞房,萬一懷孕了,胎兒的體質得不到保證。”雲映綠接話道。
劉煊宸噗哧一笑,“雲太醫,你就該沒成家吧。”
“幹嗎問這個?”
“朕很好奇你的父母怎麼會同意你學這……門醫學呢?就是專治女子病這種。”
“這門醫學怎麼了,丢人現眼嗎?醫學不問科種,隻要是個稱職的好醫生就行,你又在質疑我的醫術?”
“沒,沒,朕絕對相信你是一個合格的醫生,隻是想到你整天考慮着女子的私密處,朕就想笑……”
雲映綠小臉一正,“那是你思想不健康,我想的是病,這很神聖,而你想到了什麼?”
劉煊宸被她問得語塞,摸摸鼻子,臉色微紅,忙岔開話題。“這間裝的都是先皇在位時的卷宗,這間裡面放的是各國的使臣進貢的禮品。”
“皇上,九門提督有急事求見皇上。”羅公公尖着嗓子,走過來禀報。
劉煊宸眉峰一蹙,“雲太醫,你先看着,朕去去就來。”
“來吧,來吧,不要管我。”雲映綠暗喜在心,眉開眼笑。
劉煊宸一走,她提了個宮燈,挨個的一間間的巡睃着。每個房間都是一目了然,沒一個櫃子上鎖,真的不知道一本醫書能藏在哪兒?
她帶着絕望的心情走進禮品陳列的檔案室,那些在燈光下閃爍着璀璨光澤的奇珍異寶一點也不吸引她,她随便轉了個圈,要出門時,發現門邊一張桌子上放着一個雕刻着龍的水盆,水盆裡有一個碩大的水晶球。
她記得遊覽北京故宮時,曾經看到過這種盆,名喚“九龍盆”,把手放在水盆的邊上磨搓着,盆裡的水泛出水花,然後可以看到盆裡有九條龍在遊動,非常神奇。但是那裡面沒有水晶球。
這又是個什麼寶貝呢?
她在桌上放下宮燈,好奇地走過去。把手放置在盆子的兩邊,慢慢地磨搓着。
雲映綠突地無法呼吸。
她每磨蹭一次,盆裡的水晶球就旋轉一周,球裡面就會顯現出一個身着異服的陌生女子。
她眨眨眼睛,這不會是西方傳說裡的女巫手中的通靈預言球吧!她不禁加快了磨搓速度,水晶球越轉越快,裡面的女子變化個不停,忽然,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她在水晶球中看到了自己――不,不是雲映綠,是穿越前的姬宛白。
姬宛白手和腿都打着石膏,坐在輪椅中,身後站着唐楷,四面一片白色,象是在醫院之中。
天,上帝,佛祖,她不是在這裡嗎?這個姬宛白到底是誰?
雲映綠兩條腿都在打顫。
“你說你是我的未婚夫?”她蓦地看到人物在放大,還有聲音傳了出來。
不,這不是她,她的臉上從來不會露出這種強悍而又嬌蠻的神情。
“宛白,你忘了嗎?那天我們一起去看新房,你不慎掉入電梯通道裡,是我把你救了出來,你昏睡了兩個多月,今天剛醒,真是個奇迹,我都不敢置信!”唐楷的聲音并不象他所講的那麼欣喜,反而象帶着一絲惶恐。
他不敢置信的大概是她怎麼會沒死呢?這個人渣。雲映綠在心中恨恨道。
姬宛白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這位兄台,我傷的是手和腿,不是腦子。别蒙我了,你以為我什麼都不記得嗎?對,我是有未婚夫,他是我家隔壁的那個書呆子杜子彬,如今,他是有出息了,可又怎樣,書呆子就是書呆子,我雲大小姐瞧不上,所以讓他下堂。而你,這個登徒子,還敢說是我未婚夫,哼,站到銅鏡前去瞧瞧,你一臉的奸相,穿的也不知是什麼衣服,嘴巴抖個不停,賊眼溜溜,一看就是個壞種,想沾我便宜,沒門。”
姬宛白狠狠地瞪着唐楷,瞪得他兩腿直打顫。他慌不疊地蹲到她面前,握住她一隻未受傷的手,“宛白,你這是怎麼了,我可以騙天下人,也不會騙得了你,我真的是你的未婚夫,要不是你摔傷,我們都結婚了。我們戀愛三年,情深意重,是朋友們眼中最讓人羨慕的情侶。”
“羨慕?那些朋友們眼睛有問題嗎?你是滿腹經綸,還是武藝蓋世,哪一點能配得上我?還戀愛三年,我一個未出閣的女子怎麼可能與你情深意重?不要誣蔑我的清譽。”姬宛白一擡手,憤怒地把唐楷推翻在地,“你怕是什麼山頭上下來的竊賊,打聽到我爹爹非常富有,劫持了我,想敲詐錢财吧!”
“不,不,”唐楷額頭滲出鬥大的汗珠,“我絕對沒有想謀你的财,再說我們是要結婚的夫妻,錢财也不分你我。我是愛你的,宛白。你一定要信任我。”
“信任你,我不如信任鬼。”姬宛白說道,覺着語言太蒼白,騰手扯開輪椅上挂着的一個吊瓶,兇猛地對着唐楷扔去。
唐楷一閃,讓開了,吊瓶在地上炸開了花。
姬宛白着急地四下巡睃,想找個别的東西再繼續。
“不,宛白,不要,”唐楷搖着手,試圖安慰情緒失控的姬宛白。
“不準過來,”姬宛白指着他,小臉急處通紅,她扭過頭對着外面大叫道,“來人啊,快來人啊,這裡有強盜啦!”
唐楷拍着額頭,重重地閉上眼,手焦慮地攥成了拳,狠擊着身後的牆壁。
雲映綠看着看着,嘴角微微彎起,笑意慢慢擴大。
她知道了,輪椅上坐着的是姬宛白,隻不過是換了靈魂的姬宛白,那其實是真正的雲映綠,如同她是真正的婉宛白一樣,她們二人很詭異地在某個時空中靈魂交錯了。
哈哈,真是解恨呀!真正的雲映綠原來是這樣的一幅性情,讓她對付唐楷真是太絕了。
有穿越,也就應有輪回吧!
她們兩個在時空穿越中,已經成了兩個密不可分的一個人。這就象一個人的今生與來世。今生,她遺憾沒能揭穿唐楷的真面目,但在來世,雲映綠的強悍和精明,這件事遲早會解決的,而且會解決得非常徹底。
她再也沒遺憾了。
隻是不知雲映綠有沒什麼遺憾的事需要她來幫助解決?
“雲太醫,你悶不作聲站在那兒幹嗎?”身後突地傳來劉煊宸清清冷冷的嗓音。
雲映綠驚慌失措地扭過頭,腳踝被桌子一抖,她的人從龍盆上挪開,整個人硬生生摔跌在地,後腦勺撞了一下,立時頭昏眼花。
“該死……”好痛。她緊閉雙眼,痛到眼角逼出淚花。
劉煊宸站在門外,想伸臂接住雲映綠,已經來不及了。
“雲太醫,朕……不是故意吓你的,朕走過來腳步也很重,你好象很專注,沒有聽見嗎?”劉煊宸托起她的身子,這雲太醫怎麼輕得象朵花似的,身子骨沒幾兩重。
“劉皇上,你可以再大聲一點的。”雲映綠知道是自己入神了,怪不得劉煊宸,她吃痛地扯扯嘴,揉着頭,勉強站起身來。
劉煊宸沒有放開她的腰,眷戀着指下的柔軟,心神不覺一蕩,“要不要朕抱你?”他不覺柔聲說道。
“呵,免了,免了,我發現一遇到你,我特别容易出狀況。我一會回太醫院自己按摩下就沒事。劉皇上,你現在可以放開我的腰了。”
劉煊宸不肯松手,隻不過手指往上移動,摸索到她腫起的後腦勺,輕輕揉按,沒有弄痛她。
“你呆在這禮品室這麼久,不會是看上朕的什麼寶貝吧!”他故作輕笑,掩飾自己忽然揉亂的心湖。
都說女子是水,男子是泥,可這世上怎麼會有比女子還要清麗出塵的男子呢?
“我就看着這個龍盆好奇。”雲映綠呶呶嘴,龍盆現在安安靜靜,什麼也看不到了。
“那個是北朝進貢的,說非常神奇,不同的人對着這盆,就會看到各自的前生和來世。隻是這盆放在禦書房多年,朕是左瞧右瞧,怎麼也沒看到朕的前世與來生,估計是北朝使臣唬弄朕的。”
雲映綠眼瞪得溜圓溜圓,看來劉煊宸是沒有會使用這盆,不過,聽他這樣一說,姬宛白原來真的是雲映綠的來生嗎?
哇,長相和性格,差别很大。大概經過上千年的基因變種才造成這結果的吧!
這世上,真沒有無緣無故的故事吧!
偶然也是必然。
“雲太醫。”劉煊宸伸出五指在雲映綠面前晃了幾下,“你又在想着那本書嗎?”
雲映綠回過神,心情大好地搖搖頭,“不,今晚我不想那本醫書,我有比那本醫書更大的收獲。”
“可以和朕分享一下嗎?”劉煊宸看到雲映綠的長睫在燭火下撲閃撲閃的,心一蕩,他想都沒想就把她擁入了懷中,溫柔地抱着。
“别,别,我還沒虛弱到這種地步。”雲映綠笑笑,駁開他的手,“但是休息還是必須的。好了,劉皇上,我就不打擾你了,晚安,好夢!”
她捂着後腦,和羅公公打了招呼,沒入濃濃的春夜之中。
劉煊宸恍惚地盯着自己的雙手,上面還留有雲映綠的餘溫,掌心因為這餘溫,一股火熱正在徐徐蔓延全身。
他中邪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