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子彬對于雲映綠的态度,不是不覺着奇怪的。
她似乎是特意做給皇上看的,親昵的稱呼,親昵的舉止,要皇上看清她和他之間是一種什麼關系。
然後,她主動解釋給他聽,她為什麼會和皇上在一起,接着,她說同意結婚,要辭職,做真正的雲映綠。
以前的雲映綠,難道是假的嗎?
杜子彬心中疑惑甚多,但是真的擁有全部的她帶給他的喜悅,蓋過了一切。他不願多想,種前種種譬如死,重要的是往後。
能和心愛的人結合,這幸福,來自心底深處,觸及到靈魂,無法言說,他隻想緊緊地抓着,再也不松手。
雲映綠很累,一路上一直倚在他的臂彎之中,一句話都不說。到了雲府門前,他躲在夜色裡,悄悄抱她,啄吻了她一下,她出奇的乖巧。
“杜大哥,明晨你要進宮,對嗎?”她仰起頭,柔聲開口。
他點點頭,明知她累得都站立不住,夜已近三更,可就是不舍得放她回屋休息。“嗯,我有事向皇上奏明。”
“那明早,我讓竹青把辭職書交給你,你幫我轉交給皇上吧!”
他沉吟了一下,“你辭職,可能不需要皇上批準,直接給内務府就行了。”
雲映綠愣了愣,“那……就交給太後吧,我當初進宮是因為太後恩準的,走的時候,應該知會她一聲。”
“那也好。映綠,辭職之後,不要再做醫生了,好嗎?尚書夫人就要有尚書夫人的樣,在外面抛頭露面很不合宜的。”
“杜大哥,如果我讓你失望……”她猶豫了一會,說道,“你包容點。”
“小傻瓜,你向來是我的驕傲,怎麼可能讓我失望呢?”
她歎息,眸光幽幽遠遠,一臉茫然。
兩人依依不舍地道别。
彎月如鈎,夜風如吟。
雲映綠在繡樓之中書寫辭職書,寫一張,撕一張,直到天快亮時,才寫成,叫醒趴在桌上打盹的竹青,叮囑了幾句,這才寬衣上床。
既然雲映綠接受了婚期,掐掐指頭,餘下的日子不足十日。雲府與杜宅還不忙翻了天,一大早,兩家就人聲喧嘩,杜員外、雲員外在雲府的花廳中,邊吃早膳邊商量婚禮的細節。
多年的朋友,最後兩家兒女還能重續姻緣,兩位員外心底的那股喜悅溢于言表。力盡把這樁婚事辦得非常圓滿,既使是在這盛夏時節,所有的程序,一點都不能馬虎。
雲夫人心裡面是不悅女兒在這大伏天出嫁的,可杜家催得這麼急,她擔心是不是女兒某個時候,與杜公子同處一室,兩人情不自禁做下什麼事,心越想越亂,再來,怕女兒不定性,夜長夢多,早日成親也好。
她帶着丫環,一早來到雲映綠的繡樓,想帶她去挑喜服,剛想上樓,竹青揉着眼,一臉惺忪地走下樓。
看見夫人,竹青忙豎起手指,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小姐剛睡下,夫人你一會再來吧!”
“竹青,你手上拿着什麼?”雲夫人眼尖,一下看到竹青手中捏着一封信箋。
“小姐的辭職信,讓杜公子帶進宮中去的。以後,小姐就不要再進宮了。”
雲夫人聽得大喜,直拍手,“那就讓她睡吧,既然不進宮,時間多得是,什麼時候去挑喜服都是可以的。”
此時,天也不過剛蒙蒙亮,杜子彬興奮得一夜沒什麼合眼,可精神卻不錯。他今天要進宮上朝,在上朝之前,他要先去禦書房見下皇上,所以這時間上一定要趕早。
小心地把雲映綠的辭職信塞進袖籠裡,他窩心地一笑,雲映綠與秦論退了婚,再辭了職,以後真是完完全全屬于他一個人了。
一進宮門,他先去了萬壽宮,萬太後起得早,正與阮若南在園子裡散步。
杜子彬還是第一次看到這位新上任的女官,兩人相互打了個招呼。阮若南的溫文娴雅,給杜子彬留下不錯的印象,除了她那一頭毛茸茸的短發。
“雲太醫真的決定了,哀家就成全她吧!”萬太後看完了辭職信,歎息一聲,“哀家一會讓公公去内務府注銷雲太醫的官籍,希望她以後能過得安甯、幸福。”
“臣想,她一定會的。”杜子彬恭敬地道别。
“真是可惜啊,宮裡面少了一位頂好的太醫。”也少了一位能說話,可信賴的朋友,阮若南婉惜地看着遠方。
“但她終歸是個女兒家,留在這宮裡,不明不白的,對閨譽不太好。她走了也好,皇上就可以定心了。”
阮若南輕笑,皇上真的能定心嗎?她不這樣認為。
禦書房中,劉煊宸的精神與杜子彬飽滿的精神相比,兩眼皿絲密布,俊容憔悴地坐在書案後,眉宇緊蹙着。
杜子彬站在案前,嚴肅地禀道:“皇上,臣找了位手下扮作龜奴,打進伶雲閣。探到祁公子辦事的地方,一般人是不可以進出的,還有專人把守。那裡面象是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秘密。有天,手下發現有兩位操北朝口音的男子從裡面出來,閣裡的姑娘們一看他們就臉色大變,私下談論這兩人會下蠱。”
“下蠱?”劉煊宸緩緩擡起眼,“朕聽說過北朝人擅使蠱。蠱這東西很詭異,讓人莫名其妙象中了邪一般,不知怎麼的就得了一場大病,不知怎麼的就去做些傻事,無病無疾的,能突然死亡。杜卿的意思是?”
“臣懷疑那兩位離奇死去的将軍就是中了蠱,可是臣隻是懷疑,又沒有證據。那伶雲閣是祁左相的産業,又不好進去徹查。臣隻能另想别的辦法,要把那幾個北朝人弄進刑部,以北朝奸細之名抓起來,這樣,臣就能好好審訊了他們了。”
“嗯,這事一定要謹慎點,祁左相現在可是一日比一日鋒芒畢露,藏匿很久的尾巴要翹起來了,朕拭目以待呢!杜卿,你說這會下蠱之人,會解蠱嗎?”劉煊宸好奇地問。
“應該能吧!下毒的人不是都會解毒嗎?”
劉煊宸搖搖頭,“不,這世上有些藥隻能下,卻無人會解,朕但願百官裡面深受其害的大臣不要太多。朕隻待他們把尾巴露出來,朕一定不會手軟,讓他們徹底根除。”
杜子彬鄭重地點點頭,“臣會加快破案的進程。”
事情禀報完畢,離上朝時間沒有多久了,兩人便宜一同步出禦書房,向議政殿走去。
路上,劉煊宸狀似随意地問道:“杜大人,昨天雲太醫回府的路上還好嗎?”
杜子彬的兇膛有些起伏,他轉過身,以一個男人對另一個男人的眼神,平視着劉煊宸。
“皇上,雲太醫今日已經向太後辭去太醫一職,從今以後,她便是臣的夫人,我們的婚期就定在下月初六。”
劉煊宸停下腳步,嘴角輕輕掀起,“哦,你們何時訂的婚,朕怎麼一次都沒聽說過?”
“臣和雲太醫的訂婚和結婚是合在一起的。”杜子彬微微一笑,“說了不怕皇上笑話,臣是看着雲太醫長大的,在很小的時候,我們就訂了婚。但她頑皮,因一些小事和臣鬧别扭,硬要退婚,臣便依了她。不過,她大了後,懂事許多,現在我們重續婚約。”
“嗯,有情人終成眷屬,真是可喜可賀。恭喜杜大人了。”劉煊宸水波不驚地說道,背負在後的十指,根根指尖卻是一片灰白。
她離開他,招呼也不打一聲,走得可真是俐落呀!
“多謝皇上吉言。”杜子彬淡然道謝。
兩人在議政殿的後門分手,劉煊宸從後堂直奔大殿的龍座,杜子彬也在候朝殿中排隊等候值勤太監的召喚。
劉煊宸步上後堂的台階時,身子突地一個搖晃,眼前一黑,幸好羅公公從後面托住,才沒有跌倒。
“皇上,你昨兒一宿沒合眼,龍體撐得住嗎?要不,休朝一日吧!”羅公公擔憂地說。
劉煊宸倨傲地傾傾嘴角,“不,朕哪天都可以休朝,唯獨今天不行。今天,朝中會有一位重要人物粉墨登場。”還有,他不願讓杜子彬看到他黯然神傷的樣子。
他是當今天子,唯我獨尊,是不可能輸的。就是輸,那也要輸得英雄氣。
小太醫突然出爾反爾,一定有事發生了。他不信她對他會這麼的絕情,那天,在暴雨中,他坐在涼亭裡,抱着她,明明看到她眼中真情流溢的。
這才短短幾天,她會變心?
“皇上,昨天太醫剛去給他診治過,他不會這麼快就上朝來吧?”羅公公扶着劉煊宸坐上龍榻,端上一杯參茶,遞給劉煊宸。
劉煊宸微微一笑,“公公,有時候你看着别人在演戲,你明知是戲,卻也要當成是真事一般。雲太醫不是講醫學奇迹無處不在,咱們就他就是演個奇迹的戲碼,拍拍手,叫叫好,捧捧場,看他往下怎麼唱。”
“說來,他也有五六年沒上朝了。”羅公公說道。
“朕登基之後,他就沒列過朕的朝班,今兒是一回,羅公公,你說他會排在哪一列?”劉煊宸玩味地勾起嘴角。
“祁相那一列。”羅公公一口說道。
“那朕就看看羅公公猜得準不準。羅公公,宣百官進殿,上朝了。”劉煊宸放下茶碗,坐直身子,手扶龍榻的兩端,威儀地看着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