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女生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

472章誰人打太極,誰人舞螳螂

  萬裡晴空青雲之上,有一條水龍橫穿千裡。

  時快時慢。

  所過之處,劍意如天風激蕩。

  ……

  ……

  簡州和資州如今成了天策軍和禁軍對峙的防線,雙方都無法徹底取得控制權,不過裡正還在,而落鳳山下本有一座小村,随着墨巨俠坐山悟道,村子裡的人早已被裡正勸說遷走。

  墨家死士,大部分潛伏在村子裡。

  這也是李汝魚甯願睡野外也不願意去村子裡的緣故。

  鬼知道會不會先和墨家死士打起來。

  愛屋及烏,安梨花也不喜歡墨家死士,是以這幾日倒是和李汝魚走得很近,兩人之間的感情也熟絡了許多。

  安梨花總是自稱姐姐。

  李汝魚倒也樂得接受了,一番接觸下來,發現這位女子确實是個很不錯的姑娘。

  嗯,少婦罷。

  無論從風情還是從行為上,都是少婦風姿。

  這一點李汝魚不奇怪。

  北蠻女子将軍安梨花,至今未娶,但她既然是趙飒的兒媳婦,而趙飒又是異人,那麼安梨花也必然是異人。

  趙飒兒子,安梨花的夫君好像叫薛丁山。

  不知道又是何等英雄的人物。

  安梨花依然坐在樹上,蕩着雙腿,絲毫不介意會走光――入秋後襦裙下穿了裡褲,也走不了光。

  李汝魚站在樹下。

  兩人看見山巅異象,聽見那一聲黃鐘大呂,都是一驚。

  旋即一喜。

  墨巨俠承認他錯了?

  這豈非說明,墨家這位矩子,被自己用體内那個異人的道理,給徹底說服了?

  秋日慵懶。

  小村子裡,一直披着鬥篷的聶政安靜的坐在籬笆下。

  陽光懶懶的打在聶政身上,卻依然化不開他身上的那股死寂的氣勢。

  沒有一絲生機。

  任何一個人看見聶政,都不會相信這還是一個活人。

  但他确實是一個活人。

  有皿有肉。

  也有感情。

  此刻那雙分外寒碜人空洞眼眶,默默的看着籬笆下不遠處。

  看不見,能聽見。

  聽見水聲。

  于是聶政心裡略略有些微暖。

  籬笆下的不遠處,有一個小木桌,桌子上放了盆溫水,桌子下放了兩個小木桶,一個熱氣氤氲,一個冷清秋寒。

  姬月一身襦裙,彎腰在桌前。

  滿頭青絲鋪落在桌子上的溫水盆子裡,嘴裡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兒,輕快的揉搓着盆子裡的秀發,陽光打在她身上。

  分外溫馨。

  一如一對小夫妻,在自家的院子裡過着與世無争的小日子。

  沒有披鬥篷,也沒有撐傘的姬月,确實很美。

  柔和的美。

  長發青絲,兇前挺傲,長腿細腰,卻又寬臀,着實是個美妙的人兒。

  可惜聶政看不見。

  但他知道,姬月很美。

  哪怕姬月是世間最醜的女子,在聶政眼裡,姬月也是天下第一美人。

  嘩啦啦聲中,姬月清洗了長發後,又拿起帕子,走到聶振身旁另外一張椅子上坐下,一邊擦拭着濕漉漉的長發,一邊說道:“如果沒有猜錯,這一次殺矩子,大概離是女帝和黑衣文人聯手布局。”

  聶振不言語。

  姬月知道聶振幾乎不會說話,她也很喜歡這樣的相處方式。

  自己說,他聽。

  這樣很好。

  于是又輕聲道:“王螂和陳玉庭,加上你,按說要殺墨巨俠應有六成把握,可就是不知道李汝魚的态度和立場。”

  “李汝魚雖然是女帝之劍,但觀他這一次的行事,似乎并不願意殺矩子。”

  “所以,如果李汝魚站在墨巨俠那邊,成功的把握就隻有五成,畢竟王螂和陳玉庭兩人,要分一個人來應付李汝魚。”

  頓了一下,猛然想起一事,“不對,隻有三成。”

  近幾日,落鳳山附近又出現了個少婦打扮的女子,看其腰間秀戎刀,似乎是最不可能出現在大涼的北蠻女子将軍安梨花。

  而且她和李汝魚走得極近。

  聶政依然安靜聽着。

  姬月歎了口氣,“墨家死士雖然多,但真正能扛大鼎者幾乎沒有,收拾殘局尚可,用來殺矩子,幾乎都可以忽略不計,可惜了徐弱。”

  徐弱的劍真的不差。

  姬月忽然笑了起來:“不過無妨,真正的殺招并不是你、王螂和陳玉庭,而是李平陽和柴韶,以及女帝的後手。”

  但女帝的後手是什麼,姬月真的猜不到。

  然而聶政知道。

  他忽然擡頭,看向東方。

  在千裡之外的東海,聶政那雙看不見的空洞眼眶,卻看見了一道燦爛的光亮。

  有人出劍。

  越千山萬水,從東海而來。

  姬月心有靈犀,恍然:“劍魔獨孤?”

  若世間如今還有人能靠一己之力殺聖人,除去不知影蹤的夫子,大概隻有東海劍魔城的獨孤。

  獨孤一生,劍未逢敗。

  聶政依然不說話。

  姬月長發已半幹,就這麼随意的披在肩上,伸出一隻手,輕輕落在聶政的腿上,柔聲道:“殺了矩子後,我就是墨家唯一的巨子,但父親仍在蜀中,我們要依然掣肘于黑衣文人。”

  毫無生機的聶政,恐怖的臉上忽然抽了抽。

  腰間長劍,驟然劍鳴。

  姬月搖搖頭,一臉柔情,“雖然你的劍道很可能不輸給劍魔獨孤,但黑衣文人深不可測,誰也不知道他手下還有多少高手,不到萬不得已,我不能讓你去蜀中冒這個險。”

  頓了下,“我們要活着,好好活着。”

  旋即輕輕抓起聶政的手:“一家人。”

  聶政輕顫了一下。

  在自己還隻是大涼一個普通人時,十餘年前的金魚山之戰中,姬月從大理那群殘忍的流兵手中救下自己時,自己就注定了這一生。

  為她而活。

  哪怕自己成了劍客聶政,也隻為她而活。

  姬月和聶政幾乎是同時擡頭看向村子後的落鳳山巅,那裡風起雲湧,霞光漫天,那裡飛鳥群聚,異香撲鼻。

  矩子出關了。

  旋即,便是黃鐘大呂的聲音:“我錯了!”

  姬月臉色一變:“出劍!”

  不能讓墨巨俠說出更多的話,否則以墨家矩子的口才,真有可能将所有墨家死士給說服,如此,自己的所有計劃都将流産。

  锵!

  天地之間一聲脆鳴,聶政起身。

  起身之時,劍已出鞘。

  劍出鞘,則生白虹。

  起于山腳的籬笆下,落于山巅聖人。

  ……

  ……

  在村口,也有一棟三間帶後院的小房子。

  有兩人坐鎮于此。

  極其幹瘦,讓人覺得一陣風就能吹走的王螂,穿着短襟,和市井鄉民一般無二,隻是唯一和市井鄉民不同的是,王螂的那雙手。

  那雙手極其幹淨。

  卻又留不指甲。

  指甲修整得很是詭異,略有尖銳,乍然看去,十指上的指甲,其實和那動物的爪一般無二,這對于一位拳道高手而言,着實有些不合常理。

  這樣的指甲,根本不适合握拳。

  王螂也不善言辭。

  從來到落鳳山,說過的話不超過五句。

  但和同住同行的陳玉庭卻知道,這位沉默寡語,曾經被認作是鬼胎的王螂,真的是位拳道大家,而且很可能是開山宗師之流。

  陳玉庭出身富家,來的路上方便趕路,改穿短襟。

  這幾日穿回了長衫。

  不是儒衫。

  而是尋常富賈所穿的那種長衫,加上修身養性極好,陳玉庭比之王螂更不像是拳道宗師,更像是一位走江湖的富甲子弟。

  但王螂也知道,陳玉庭确實是一位拳道高手。

  而且,也是開山立派的宗師。

  兩人都有一個相同的特點:一雙手都異常幹淨。

  幹淨的手上,又滿是老繭。

  不同的是,陳玉庭的手幹淨得毫無特色,僅僅是幹淨而已,指甲被裁剪得貼肉,極其方便握拳。

  顯然陳玉庭和王螂的拳道大相徑庭。

  兩人坐在院子裡曬太陽。

  一喝茶。

  一喝酒。

  喝茶的是陳玉庭,從小嬌生慣養,這位富家子弟多多少少更喜好古典高雅的茶道一些,修身養性也,這也是一位兵家高人應有的氣度。

  而王螂出身鄉野,又有鬼胎的惡名,于是喜好杯中物。

  酒能麻痹人心。

  但再好的酒,再烈的酒,也麻痹不了王螂心中的熱情,他想要在大涼天下将自己的拳道發揚光大,開宗立派。

  這就需要錢。

  還需要官府的首肯,否則就算開宗立派,官府不允,也是分分鐘被剿滅的結局。

  所以黑衣文人的青龍會找到他時,讓他來落鳳山殺一個人,給出的條件是萬貫會子,已經在錦官城開山立派的各種優渥條件。

  王螂毫不猶豫的同意。

  盡管知道這個人會很難殺,而且自己也可能會死,王螂還是來了。

  他不願意讓自己的拳道通過書籍流傳下去。

  他要親眼看着自己的拳道在大涼天下輝煌起來。

  這是一位練拳者最大的幸福。

  陳玉庭喝了口茶,看了一眼喝酒的王螂,忽然笑了一聲:“現在後悔還來得及,畢竟山巅上那一位,是你我都知道的聖人。”

  王螂喝酒,不做聲。

  陳玉庭也不介懷,王螂要是能輕易開口那才叫怪事。

  道:“如果又死了,可就什麼都沒了。”

  又。

  王螂擡頭,看了一眼陳玉庭,猛灌了一口烈酒,吐出一口酒氣,想了想,還是決定說一句:“死一次又何妨,你不也無懼再死。”

  再。

  陳玉庭笑了,端起茶杯,以茶代酒。“當年不想見,今日并肩,也算緣分,這一杯,敬你,敬我,敬這片天地。”

  一飲而盡。

  感謝大涼大涼天下,讓我陳玉庭有了一次可以重來,有了一次可以走向輝煌的機會。

  無論這個機會何等渺茫,我陳玉庭願意去追逐。

  再死不惜。

  王螂動容,亦是将杯中酒一飲而盡。

  兩人忽然同時看對面的山巅,但見山巅上風起雲湧,霞光流彩,又有異象撲鼻白鳥群來,旋即聽到了那黃鐘大呂之聲。

  繼而一道白虹起于山下落于山巅。

  陳玉庭放下手中茶杯,起身。

  王螂亦起身。

  并沒有立即出發,而是來到籬笆下,在早就準備好的清水中,慢慢搓揉着雙手,尤其是指甲縫,清洗得格外細膩。

  陳玉庭在一旁安靜的看着。

  片刻後,王螂直起身,擦拭幹淨雙手。

  門口,忽顯一位道士,穿着藍色道袍,清瘦矍铄,很有些道骨仙風,輕聲說道:“兩位請。”

  陳玉庭和王螂看見這位道士出現,心中明了。

  兩人對視一眼,惺惺相惜。

  忽然拱手為禮。

  “崂山王朗。”

  聽起來依然是王螂。

  “陳家溝陳玉廷。”

  聽起來依然是陳玉廷。

  但彼此知曉,王螂是王朗,陳玉庭是陳玉廷。

  足矣。

  門口的道士呵呵一笑,輕輕拂手,便有清風生,又有清光起,升騰至雲端,讓那原本要起滾滾悶雷的天穹驟然清淨下來。

  王螂和陳玉庭同時對道人行禮:“有勞藍道長。”

  道人笑了笑。

  “無妨,爾等但盡力便是,天下大勢,不是你我可以左右,但求一個問心無愧足矣。”

  道人并不上山。

  他來這裡,僅僅是為王螂和陳玉庭這兩位異人遮蔽天機――其他事情一概不管。

  畢竟論道術,他不如北方的左慈和賢師,也不如龍虎山天師府。

  但屏蔽天機還是不難。

  姓藍的道士看着兩人的背影,忍不住歎了口氣,大涼天下多豪傑,可惜終究要被雨打風吹去,這片天下啊,終究還是有些人滿為患。

  我于蜀中本不欲入朝堂紛争。

  可惜師兄終究被那黑衣文人拿捏着,為了青城山那大大小小的百餘道觀,自己隻能出山。

  師兄也是無奈。

  先是讓方流年成為黑衣文人的麾下,執掌青龍會。

  後又讓公孫止水下山。

  觀中便自己和師兄一起修道問長生。

  可如今連自己也下山了。

  然而自己隻想在青城繼續修道。

  将來有一日,能見一下那位神機妙算的文成公,能見一下那個黑衣宰相,向這兩人問一番道,這問道一生,便算圓滿。

  在大涼追求大道?

  姓藍的道士不敢奢望,連師兄這樣的不輸龍虎山張正常的道家高人,尚且不知大涼天下的道家大道在何處,又何況自己?

  姓藍的道士長歎了口氣,如此,今日且看風雲罷。

  王螂和陳玉庭拜别姓藍的道士。

  出門。

  登山。

  一者幹瘦,如螳螂,鋒芒盡顯。

  一者溫潤,氣息内斂,暗合大道,融于天地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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