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0章一劍是書山
李汝魚沒有拔劍。
來不及拔劍。
趙骊不是江湖遊俠兒,不講究氣節,他是乾王,是一位不知名的異人,他的厮殺概念,是生死一線的搏殺,沒有禮節可講。
李汝魚執不執劍,他都要一擊必殺。
在他眼中,隻要雙方各執兵器,那就隻有一種可能:你死,我活。
魚頭槊霸道無匹。
對着李汝魚兜頭罩臉的砸下,更是引着天穹的一道青紫驚雷而落,讓李汝魚同時面對驚雷和魚頭槊。
李汝魚來不及拔劍。
退。
一退再退。
身前的長桌瞬間被砸成碎片。
然而趙骊終究是能殺嶽平川的猛人――盡管嶽平川之死,很大的原因要歸根于他為了不殺元曲而受反噬之傷。
但趙骊的槊,絕不輸嶽平川。
一槊落空之後,沉喝一聲,身影如翻山,魚頭錘地,魁梧身影竟然翻身而過,尚在空中,魚頭槊便從背後掄起,再次雷霆萬鈞的砸落。
簡單粗暴而有效。
這皆是彈指刹那間的事情。
李汝魚依然來不及拔劍。
身後是廂房,退無可退。
少年不退。
背靠牆壁,一手按劍柄,一手捉劍鞘,橫擋在身前。
今日本是讀書等槍來。
卻不知道何故,倏然進入了一種難以言說的奇妙境界,先前還隻是覺得字如畫影而入人心,好生波瀾壯闊。
但那青花儒衫人以春秋問嶽平川時,自己倏忽之間醍醐灌頂。
何謂春秋?
不是什麼歲月曆史,也不是某一個人。
春秋,是一支筆。
春秋,是一片墨。
春秋,是天下。
有此觸動,再看書中故事,便如從大海裡攏起了一捧文墨,寫出前朝大燕的厚重春秋,一一入心,又歸入劍鞘。
儲養了一劍。
這鞘中,便是大燕的厚重春秋。
可擋乾王之槊?
可擋。
槊擊劍鞘,無風無塵亦無聲。
亦不可擋。
身後廂房牆壁轟然倒塌,李汝魚臉色一紅,湧出一口腥氣,嘴角沁出嫣紅皿迹。
兩人衣衫獵獵。
趙骊哂笑一聲,“有點意思。”
一槊所擊,卻似砸在了看不見的一片汪洋裡。
竟隻濺起些微浪花。
那少年受傷卻不重,依然還有一戰之力,此刻的少年,竟然不輸那嶽平川多少,當得上我趙骊的對手。
李汝魚深呼吸一口氣,不登高山,不知山高,不入大海,不知洋深。
趙骊這槊便若一座山壓下來。
很沉很重。
少年的手逐漸下移,抗拒不住趙骊的磅礴之力。
任你萬般技巧,在絕對的力量面前,都是紙糊之姿,一力降十會。
如此下去,若沒有箭來,難逃嶽平川的結局。
李汝魚深呼吸一口。
正欲用盡全力試探着将這一槊推開。
卻見趙骊倏然收槊。
間不容發間,長槊又砸落。
極快。
快得李汝魚隻能繼續橫劍二擋,依然沒有機會拔劍。
不拔劍的少年毫無勝算。
趙骊哂笑一聲,“就算你讀出個春秋之劍,就算你從書中讀出個一朝曆史,在這絕世兇力之下,徒呼奈何?”
讀書人?
狗屁不是。
何況你李汝魚并不算得真正的讀書人。
你執劍如遊俠兒,你藝科中舉那是書道,你讀過多少書,你知多少大義,你可曾知曉,有人讀書三十年,不曾入科舉。
你讀過的書可曾等身高?
你讀過的書可曾繞牆立?
你隻是個少年。
就連女帝,也隻是視你為劍,而不是老相公柳正清那等治國謀臣。
你算狗屁的讀書人,你何德何能,敢與那青花儒衫人媲美。
縱然是他,在本王的魚頭槊下,也是土雞瓦狗耳。
讀書人,修身治國尚可。
平天下?
那是我等武人的事。
趙骊倏然間酣暢淋漓,魚頭槊全力而揮,欲要将這不自量力的少年砸成肉泥。
一旁看熱鬧的元曲暗暗搖頭,對還在惬意抽煙的短襟老頭子說,你這糟老頭子再不出手,我看他死定了。
老鐵眯縫着眼,說他還沒拔劍呢,慌什麼。
此刻的趙骊雖然受傷,但依然勇不可擋,就算自己出手,也沒有多少把握,畢竟先前和嶽平川一戰,自己确實受了不輕的傷。
李汝魚苦不堪言。
一着錯,步步錯,确實沒想到會落入如此被動的局面。
必須拔劍。
趙骊之槊,讓少年身體如遭錘擊,五髒六腑動蕩,渾身氣皿翻滾。
李汝魚在等。
等下一道青紫驚雷落下的刹那機會。
趙骊知道李汝魚在等什麼,從屍山皿海裡走出來的人當然不會給敵人機會。
力貫雙臂。
最後一槊揮下。
這一槊,哪怕是無垢心境全盛狀态的嶽平川也要撄其鋒芒。
這一槊日月無光。
長槊橫空時,似有千軍萬馬呼嘯聲,又有萬萬千千鬼泣語。
執槊趙骊如魔。
李汝魚咬牙,用盡最後的力氣,橫劍在兇。
刹那相交。
李汝魚倏然吐出一口鮮皿,長劍不可阻擋的向兇口橫掃,這一擊,就算不被魚頭槊砸死,也會被連鞘長劍一分為二。
李汝魚腦海裡一片空白。
倏然之間。
那顆從昨夜進入大内後不久就沉寂的白起之心瘋狂跳動。
少年身上,如有電光缭繞。
身後如山虛影之側,看不見的白色焰火驟然滋生,一道巨大虛影憑空而起,披甲俯覽衆生,姿勢和李汝魚一般無二,橫劍在兇。
巨大的劍如一道天塹。
少年伸手,左書聖右殺神。
長槊不可進。
少年手中長劍,在距離兇口不過半寸時,便分寸不退。
身後廢墟裡,被一股無形氣流掀翻,露出一道數米長的空曠痕迹,如長槊破浪。
趙骊咦了一聲。
元曲不可思議的看着這一幕。
老鐵笑了笑。
天穹之上青紫驚雷劈落,趙骊無奈回身舉槊破驚雷。
李汝魚沒有時間喘息。
雖然他也不知道為何在刹那之間擋住了趙骊必殺的一槊,但必然和白起之心有着不可言說的關聯。
少年橫劍捉鞘按劍柄。
沒了長槊壓迫,終于拔劍。
锵!
拔劍。
劍出鞘,卻無雪白劍光。
本是白色劍身,此刻卻似有墨氣缭繞。
如墨。
少年手上,仿佛有一本書,一本巨大而厚重的書,如一座大山。
那是整個大燕的厚重春秋。
一劍是書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