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3章一劍,即是一城!
聽得穎昌知府杜源之說,趙庸意味深長的笑了:“可是瀾山之巅的事情?”
杜源心中了然,這件事不可能瞞過北鎮撫司的耳目,沒有人比自己更清楚趙庸想幹什麼,這位新近跻身北鎮撫司三把屠刀的千戶,心大着呐。
穎昌府也知曉摘星山莊的事情。
但是女帝既然有旨意,穎昌府又不是北鎮撫司,當然難得管,也不願意去管。
但趙庸可不一樣。
這位功利心極強的千戶,早就對摘星山莊虎視眈眈。
隻要他能辦了摘星山莊,而且是在人手損失極少的情況下,這樣的結局女帝那邊絕對不會不悅,反而會大為贊賞。
那麼隻怕在今年年關之前,趙庸就能高升會臨安總衙。
杜源點頭道,“正是。”
趙庸依然笑得很晦暗不明,不假思索的道:“摘星山莊的大善人要端不住了,不過無妨,我北鎮撫司北衛四所又豈非隻是擺設,大好兒郎早就等待着着這一日。”
頓了一下,看着杜源,“既然杜知府來了,不妨也為陛下之千秋盛世獻上一絲微薄之力?”
杜源頓時一頭冷汗,“趙千戶有什麼吩咐請說。”
事關摘星山莊,如果趙庸能解決掉,自己不妨錦上添花,做得好了,沒準女帝一高興,自己也能在順勢之前再上一個台階呢。
趙庸嗯了一聲,“穎昌府兵有多少?”
杜源不敢隐瞞,“可用之兵,一百有餘,不過在穎昌府外還鎮守着五十禁軍鐵騎斥候兵馬,趙千戶要不要去借兵?”
趙庸搖頭,“一百足矣。”
這個蛋糕可不能讓太多的人來分享,若是借禁軍前來,動靜倒是大,成了的話自己的功勞會分一半給禁軍,但若是輸了,罪過大概就得自己一個人背。
何況這個地方靠近開封,鬼知道還有多少牛鬼蛇神,就是杜源這個人,都不一定忠心女帝,說不準就是開封那邊放在穎昌府的棋子。
趙庸又揮揮手,“請杜知府迅速集結府兵罷。”
杜源急急忙忙去了。
趙庸看着杜源的身影,冷笑了一聲,今夜的局勢,要動摘星山莊,何須你穎昌府出馬,從始至終,趙庸都沒想過借用穎昌府兵。
之所以如此,是為了更好的監視穎昌府兵的動向。
絕對不能讓杜源懷了自己的大計。
趙庸望了望瀾山方向,忍不住長歎了口氣,真要動摘星山莊嗎?
趙庸心中沒底。
實際上,他接到了來自臨安的密旨,而這個密旨的内容,并不是針對摘星山莊,也不是針對李汝魚,而是另外一件更為重要的事情。
可趙庸實在壓不住心中的那個野望,很想借此機會将摘星山莊的西門卿解決了。
可惜……
趙庸的眼裡,有一抹濃郁的嫉妒之意一閃而逝,無奈的長歎了口氣,隻好走一步看一步了,就看那山巅的少年,今夜的發狂究竟能到哪個地步,能不能給人一個意外的驚喜。
……
……
風雲際會之時,有人奔赴瀾山之巅。
實則上已沒多少人遮遮掩掩了,瀾山之巅湧現了無數江湖中人,背刀挂劍者衆,所有人都知曉,今夜的瀾山之巅,怕是有一場巅峰大戰。
作為江湖中人,向往過觀漁城一戰,也向往過臨安、開封之戰。
如今能目睹又一場巅峰之戰,又豈會因為忌憚西門卿也避開,是以當人越來越多時,無數人江湖人士不再隐藏身影。
仿如一場盛會。
人影綽約裡,但有兩個地方,方圓十餘米内沒有一個人敢踏足。
暗影裡的黑衣持槍人,長槍插在地上,負手看山巅。
在他身後幾米外,尚躺着兩具屍首,鮮皿汩汩,看其緻命傷,竟然是直接被強大的力量扭斷腦袋身首異處而死。
顯然在那黑衣持槍人眼裡,這些雜魚根本不值得他出槍。
這人如此暴虐,然而沒有一個人打抱不平,目睹過那一幕的人心中受到了巨大的震蕩,黑衣持槍人的手法幹脆利落,沒有絲毫拖泥帶水,明顯是軍中手法。
若非老王爺嶽平川已仙去,若非黑衣持槍人的衣衫上并沒有繡蟒,那些目擊之人幾乎以為這個黑衣持槍人就是大涼的嶽家王爺。
一馬平川之說,并非隻是一句戲言。
然而就算不是嶽平川王爺,這樣的軍中高手,也沒人敢去招惹,今時的大涼天下,江湖中的劍道高人,不見得能穩勝軍中的武道高手。
另外一個無人踏足的地方則要詭異一些。
那裡有個清瘦的女子,長得也不是傾國傾城,但是看着很順眼,尤其是那身材,真心是多一兩肉就胖,少一兩肉就瘦。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大概稍微有點平兇。
此刻笑眯眯的蹲在一塊青石上,笑眯眯的看着那個持劍少年。
女子的眼裡沒有劍,隻有那個少年。
笑眯眯的女子,蹲在那裡,看似人畜無害,然而隻有走近過的人,才知道這個女子有多恐怖。
此刻,又有個人不經意走到女子身後十餘米的地方。
那女子于是回頭,依然笑眯眯的。
走近女子身後十餘米的那個人,是穎昌府青龍會的外圍好手,在劍道上有些不錯的造詣,此刻被那女子笑眯眯的一盯,頓時遍體冷汗。
不敢動一寸,哪怕是深呼吸也不敢。
就這麼擡起一隻腳僵在那裡,仿佛一個雕塑一般,隻是渾身已在顫抖。
因為驚恐而顫抖。
這一刻,沒有人比他更理解這笑眯眯的女子有多恐怖,被女子視線盯住後,他隻覺渾身上下都被成千上萬的長劍淩遲剔剮,每一寸肌膚都在沁皿一般。
那種感覺很奇怪。
既像是萬千的長劍,又像是萬千的星輝,仿佛自己置身在漫天星辰中,每一道星輝都是一柄劍一般,無可躲避。
他不敢動,他知道,隻要自己一動,隻怕真的會被萬千長劍淩遲成碎片。
然而女子不滿意了,蹙眉,就欲起身。
那個人心喪若死,絕望的在心底裡呐喊,神仙饒命,不是我不想退,是不敢有一絲動彈啊,就怕這一動彈,真的萬千劍臨身。
劍意即将揚起的刹那,一隻手掌輕輕拍在了他肩膀上,仿佛神仙一樣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走開吧,别枉死了。”
那隻手出現後,阿牧又笑眯眯的蹲了下去。
救下那人一命的是個少年,背着一個很大包裹的少年,絲毫不畏懼阿牧的無形之中散發出來的劍勢,來到青石旁,“人皆平等,你沒必要如此喜怒之間殺人。”
阿牧呵呵。
墨巨俠被噎了一下,也不生氣,隻是暗暗歎氣。
抱劍走過來的解郭拍了拍他肩膀,“師弟啊,不是師兄說你,你們那一套過時了,非攻兼愛在任何一個朝代都隻是桃花源。”
話落聲中,天穹悶雷越發濃烈,隻差沒有化作驚雷落下。
墨巨俠冷哼了一聲,“什麼非攻兼愛?不懂。”
解郭一副你不承認算了,反正我認定了你就是墨家巨子,管你承不承認,不過你也别傲嬌過分啊,你是墨家巨子又怎樣,我還是自诩不輸蟲達的劍客嘞!
至于是否真不輸蟲達,見仁見智。
阿牧回首剜了兩人一眼,威脅的意味很明顯,解郭很是識趣的笑着說不說了不說了,看看某個人的心中人究竟有多厲害,能不能比不得上夫子的劍。
阿牧無語的翻了個白眼。
李汝魚依然陷于欲瘋未癫的狀态之中,不得不說,西門大官人用來征服女子的春毒天下第一,僅是春騷桂花釀,其藥效之持久,怕是得熬一兩個時辰。
畢竟西門大官人用這些春毒得心應手,細數古往今來的成就,難有人出其左右。
李汝魚此刻心中清明已快徹底消失。
和王重師之戰,基本上全是這些年修煉劍道後的本能。
王重師的劍很雄渾。
在最初一劍被李汝魚擊潰之後,王重師終究是那個稱雄過數十年,劍槊精妙冠絕一世的高人,重燃戰意後,不再輕視李汝魚。
王重師再出劍。
這一劍很雄渾,雄渾得劍身刺出時,仿佛出現了千軍萬馬,又仿佛是一座大城,雄渾的劍光絢麗之中,竟然比天穹的明月還要明亮。
瀾山之巅無數人,因不曾看見先前李汝魚的厚重之間,此刻看見王重師那道雄渾的劍意後,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是什麼樣的劍?
人間怎麼可能有人使出如此厚重的劍。
這已不是一柄劍。
而是一座城,一座磅礴大城,這座城出現在瀾山之巅,高聳入百丈之上,仿佛不僅要碾碎長劍之前的少年,更要碾碎王重師腳下的瀾山。
這一劍,厚重不可言語形容!
這一劍,化繁為簡,純粹的欲要以厚重碾壓眼前的敵人。
在這樣的劍下,誰能幸存?
無數人搖頭,看着那持劍少年的身影暗暗憐惜,雖然你劍意也很厚重,可人間還有什麼能比一座大城更厚重,除非你是建康秦淮河畔的畫道聖賢。
揮筆落毫,搬來一條大河,又或者搬來一座泰山。
然而你不是。
有的人暗暗歎氣,在這樣的厚重之間下,一切阻擋都是徒勞無功的螳臂當車,持劍的少年此刻在那道厚重劍意下,渺小如一個蝼蟻。
這注定了他隻有一個結局:在這厚重的長劍下,被碾壓至死,甚至被碾壓成飛灰。
遺憾啊。
所有人從心底裡感到遺憾,本以為敢來穎昌府叫闆西門大官人的是何等人傑,不曾想西門大官人還沒現身,就是府中豢養的一位高手出劍,便已有了如此威勢,難怪連北鎮撫司也不敢輕易動西門大官人。
一旁觀戰的阿牧,看着依然無動于衷的李汝魚,暗暗着急。
這一劍之厚重,連自己都要避其鋒芒,這傻瓜怎麼還不反應,真是春毒攻心沒了理智,要被這一劍碾壓不成?
解郭抱劍,搖頭歎氣,“很重的劍啊。”
這一劍自己能接不?
解郭想了很久,發現自己有很多種辦法應付,但絕對不可能硬撼。
墨巨俠也搖頭,眼神憂傷,似不忍見殺戮。
在另外一處,黑衣持槍人看見這一劍後,咧嘴露出一個笑意,說了句很是狂妄至極的話,“區區一座城,小道爾!”
這一劍,自己的雙手大概擋不下,但持槍可破之。
緩步登山而上恰好目睹這一幕的西門卿笑了起來,王将軍不愧劍槊精妙冠絕一世之人,這化繁為簡的厚重一劍,确實有些劍仙的風采了。
魁梧而滄桑帥氣的漢子張定邊雖然嘴上不屑的說了句這算個鳥,但内心深處還是很震撼,才發現王重師一直在藏私,自己的拳頭面對這一劍,也難以從容硬接下來。
持拂塵而佩劍的公孫先生面無表情,隻是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身後的瀾山,不知道想起了什麼,眼眸裡閃爍着快意。
山腰上,入定道姑扯了扯嘴角,似有不屑。
衆生相下,李汝魚雙眸彤紅,手中長劍斜斜指地,仿佛根本沒有看見王重師那厚重如一座城的一劍,瘋狂之意有增無減。
當那座城一般的長劍距離李汝魚身前三米氣勢最為充沛之時,所有人都能感受到雷霆萬鈞的重壓,甚至仿佛之中聽見了瀾山不堪重負的聲音。
大山在呻吟。
空氣在慘嚎。
這是何等雄渾的一劍。
不可戰勝。
這是除了極個别人外,瀾山之巅所有人的共同感想。
然而,那少年終于察覺到了這座城,然後他做了一個驚世駭俗的事情,他輕輕的擡起劍,然後很随意的一劍劈向那座城。
這是……
找死吧?
如此厚重的一劍,你且如此輕描淡寫的一劍,别說螳臂擋車,連微風拂泰山都算不上,根本不可能撼動王重師那一劍分毫。
但是下一刻,所有人都被眼前一幕震驚住了。
那一劍劈在王重師的劍上,也劈在了那座城上,兩柄長劍相交,沒有想象中的少年直接被大城碾壓成飛灰,反而是那座城在扭曲,在掙紮,在哀鳴。
仿佛不堪重壓。
這是完全不可能出現的畫面,輕描淡寫的一劍,竟然能讓一座城如此不堪重負。
為什麼?
沒有人想得明白,世間還有什麼東西,能夠比一座城還重?
所有人都石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