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階知道這是他最好的機會,趕走高拱,斬斷羅信的臂助,敲打張居正。至于得罪了隆慶帝,他早就得罪了。他心中也知道,經過此事之後,他和隆慶帝已經徹底翻了臉,但是他不在乎。從他背叛隆慶帝那一天起,他們兩個就翻了臉。如不是在嘉靖帝死前,他就開始布局,恐怕這個時候,早就被隆慶帝趕出了官場,是他的布局逼得隆慶帝不得不捏着鼻子容忍他。他今後要做的就是架空隆慶帝。
當然,他這麼做,也是将自己逼到了懸崖。這次要不成功地将高拱趕出去,之後稍作運作,便可以将羅信趕出内閣,同時将張居正敲打老實,讓張居正知道他徐階的真正厲害,死心塌地地跟着他,不敢再有其它心思。如此,架空隆慶帝不在話下,将來将内閣首輔的位子傳給已經老實的張居正,他就可以安心退休了。
要不就是自己身敗名裂,被高拱趕出内閣,其下場可以想象。
但是他有信心自己能夠獲得最終的勝利,因為他确定錢荒的問題無解,隻要錢荒的問題無解,一條鞭就實施不下去,如此高拱就無法翻身,被趕出内閣已成定局。
所以,他現在就抱着沉默的心思,坐在那裡。我一個内閣首輔,總不能赤膊上陣,都是手下的小弟上陣,彈劾高拱。即便是這次被隆慶帝召回内閣來開會,隻要隆慶帝不把高拱趕出内閣,他也會依舊做個悶葫蘆,看你隆慶帝能夠堅持到什麼時候?
指着嚴納那個老好人和蠢貨,想要率領内閣?
開玩笑吧?
基于這個理由,徐階連羅信在南方對官場的調動都沒有開口,羅信趁着這次去南方重啟市舶司,将周玉運作到杭州知府兼任市舶司提舉,掌握了市舶司。但是,徐階不在乎,等到趕走了高拱,趕走了羅信,周玉不過是小人物罷了。
所以,隆慶帝在那裡絮叨,徐階和高拱卻都緊閉着嘴,沒有人搭話,這讓隆慶帝漸漸地變得尴尬了起來。
最終隆慶帝陰沉着臉道:“徐卿,高師,朕不希望再看到你們相互彈劾的奏章。”
高拱看了一眼徐階,徐階也正好擡頭望向高拱,兩個人的視線在空中相撞,徐階冷然一笑,站起身向着隆慶帝施禮開口了。
“陛下,那些官員彈劾高拱,也是對事不對人。實在是一條鞭不适合大明,是禍亂大明的一個亂政,如今已經鬧得民不聊生,還請陛下下旨廢除一條鞭,讓大明重新走上正軌。”
“荒謬!”高拱憤怒地站了起來。
“荒謬?”徐階淡淡地說道:“錢荒就是一條鞭引起的禍亂表象,沒有一條鞭,哪來的錢荒?沒有錢荒,哪來的沖突?你作為内閣次輔,難道不知道多地已經出現了沖突?再這樣下去,會引起民變,繼而遍地烽火。如今大明内憂外患,你想要大明的内憂來的更猛烈嗎?”
“陛下!”徐階再次面向隆慶帝,咄咄逼人道:“還請陛下廢除一條鞭,嚴懲高拱,給天下百姓一個交代。”
隆慶帝的臉色不由變得蒼白,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望向了羅信。這是他的習慣,自從羅信成為他的老師,他一有解決不了的問題,本能地就去找羅信。
他再蠢,心中也知道,一旦廢除了一條鞭,就必須尋找一個背黑鍋的,曆史上的太多事例都是如此。而在這一條鞭的事情上,能夠背黑鍋的隻有高拱,如此高拱離開内閣就成為了必然,甚至羅信都要受到懲罰,就算不把羅信趕出内閣,到時候徐黨集中火力彈劾羅信,恐怕羅信也會落個和張居正一樣的下場,三年不能理政。
高拱離開内閣,羅信三年不理政,有這三年的時間,他隆慶帝真的就被架空了。
“陛下!”
羅信不能不開口了,他還是想盡量維持徐階和高拱都在内閣的局面,也好讓他在兩虎相争之中,有着壯大的機會。所以,能拖就多拖一段時間,也許拖得久了,機會也就出現了。
“如今外患未除,國内的事情不宜大動幹戈。我們現在要做的事情,不是讨論一條鞭。說實話……”
說到這裡,羅信淡淡地看了一眼徐階,然後繼續道:
“我對京城的百官很失望,原本臣以為,臣遠去南方,不惜親自出海,單刀赴會,百官一定會受到激勵,一定會在臣解決南方問題的同時,群策群力地想辦法去解決北方問題。
要知道,北方才是我們大明的真正威脅。不管是阿拉坦汗,還是皇台吉,都曾經打到了我們京城城下。這才過去了多少年?難道都忘記了嗎?
但是,令臣完全沒有想到的是,沒有一個官員在想如何解決北方問題,竟然都在彈劾。彈劾徐大人,彈劾高大人,彈劾嚴大人,彈劾馬大人,彈劾臣,彈劾張大人。
這是要幹什麼?
彈劾整個内閣?
他們是想要整個大明沒有内閣了嗎?
是想要大明徹底内亂嗎?
難道他們是北方草原的内奸嗎?是為了北方草原打前站嗎?”
“騰!”
徐階和高拱的臉都紅了,羅信的話太犀利了。而且還無法反駁,人家羅信去了南方,你們就應該在京城想北方的問題。看看你們都幹了什麼?
“所以,臣覺得,如今最需要解決的問題是北方問題,至于一條鞭,還是先放放吧。或者在解決北方問題的同時,群策群力,也許還能夠想出解決一條鞭問題的辦法。”
“說得對!”隆慶帝期盼地望向了羅信道:“北方還得勞煩羅師。”
“這……”羅信神色猶豫道:“有首輔在,再說了,我都解決了南方問題,北方也該首輔去解決了。”
徐階的心髒便是劇烈一跳,他倒不是害怕去草原,被草原人給殺了。因為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草原殺了他,又不會得到什麼好處。他害怕的是,自己出使北方草原會産生兩個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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