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強離開後,平岡龍一問道:“楠本大佐,這個李文祥的身份你核實過沒有?”
“通過我們在南京的内線已經核實過了,他的确是李烈鈞的親侄子,一直在國民黨軍隊中任職,現在是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參謀部少将參謀。”
楠本實隆對文強的身份毫無疑問。
“楠本大佐,我在之前得到一份同樣的情報,來源是國民政府的國防部作戰廳。”平岡龍一說道。
“什麼?這份情報你已經取得了?”楠本實隆感到很吃驚。
“是的,楠本大佐,情報是從不同的兩個渠道取得的,所以我認為,這份情報應該是真實的,不容懷疑。”平岡龍一點了點頭說。
“平岡君,那個姓李的開口索要200萬,獅子大開口啊!”楠本實隆這會開始吝啬起錢财來了。
“楠本君,中國有句古話,叫舍不下孩子,套不住狼,這隻是一個問題,你還有三個問題需要那個姓李的給你答複啊。”平岡龍一倒是覺得200萬元很值得。
“平岡君,我想再拖一拖,隻要我們大日本皇軍,在上海能夠速戰速決的話,這些情報就失去了意義。”楠本實隆心裡一直犯着嘀咕。
“楠本君,恐怕不會如你所想啊!”平岡龍一感歎着說。
“哦?平岡君,為什麼這麼說?”楠本實隆不解地問了句。
“你還沒看明白嗎?國民政府把整個中日戰争的賭注都押在了淞滬戰場上,大日本想速戰速決可能嗎?”平岡龍一看待問題總是那麼地冷靜。
“嗯,平岡君的話很有道理。”楠本實隆點了點頭。
“楠本君,要是沒其他事情,我先告辭了。”平岡龍一起身,離開了海軍俱樂部。
送走平岡龍一,楠本實隆帶着木村少佐,回到了新亞大酒店,來到了自己住着的那間套房裡,泡了壺鐵觀音,坐下來靜靜地思考着。
今天同李文祥的會面,看起來一切都進行得都很順利,但他楠本實隆是誰?大日本陸軍士官學校的佼佼者,天皇賜刀的學生,滿洲狼犬,華北肅正的謀略家。
楠本實隆心中還是隐隐有種不安,雖然今天的情報,平岡龍一也幫助自己進行了驗證,可世界上哪有這麼巧的事情?
自己想要的情報,恰恰平岡龍一就先于自己得到了,這裡面會不會有着什麼陰謀?
謹慎歸謹慎,但是,富貴險中求,也是特工這個職業的最大誘惑性。
楠本實隆非常自信,他認為,運用自己的智慧,從容不迫的與那個李文祥高參周旋着,在放出巨額金錢的誘餌下,一定能達到自己的目的。
他決心為松井石根大将打破淞滬戰場上的僵局,提供強有力的情報支援。
區區200萬元算什麼了?大日本隻要占領了上海,何止二百萬二千萬?那将不是用金錢可以來衡量的。
可是這個大上海确實是太複雜了,在這麼一個魚龍混雜、名流雲集,金山銀河的黃埔灘上,如何才能挖掘出它的所有能量,為大日本帝國服務?
這太難了!
平岡龍一說的很對,若想讓上海變成大日本的上海,那隻有鐵皿與懷柔并重,彼此相互補充,這也是統治中的藝術,在畏懼中培養出完全的敬意。
大上海,表面上來看如同黃浦江、蘇州河水的表面,無風無雨,波瀾不驚,一切都是那麼安詳緩慢。
可是,水下的暗湧,随時都是那麼不可預計,你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被看不見的漩渦給深深拖住,直至吸入死亡的黑洞,每天充塞于大街小巷的槍聲,刺客與特工們的冷刀和暗箭令人不寒而栗。
來上海的短短幾天力,讓楠本實隆已經感到了心力憔悴!
隻要鐵皿手腕,用滴皿的武士刀,砍下那些敢于反抗和作對者的頭顱,刺破他們的魂魄,讓他們感到恐怖和絕望,才會在這裡站穩腳跟。
但從實際效果來看,成效并不像楠本實隆所預計的那樣,怕死的中國人很多,可不怕死的中國人更多!
尤其是他的老對手戴笠,在上海埋下了無數的殺手,找着機會就跟皇軍對着死幹,楠本實隆想要找到他們,更想摧毀戴笠在上海的諜報網。
可這張網又在哪兒呢?
他想讓上海成為真正的,完完全全的,低匍在天皇腳下為大日本帝國服務的上海!
卧在房間内的沙發裡,眼睛眯縫着,楠本實隆伸手抓了抓自己腦袋上那不多的幾根頭發,煩惱着,怏怏不樂。
現在的大上海,還不是他楠本實隆可以随意支配的殺戮場所,但他相信,距離這個目标已經不會太遠了。
上海這個中國人的經濟心髒,是大日本一定征服的地方!
楠本實隆向來自信,他在情報行業縱橫幾十年,其業績絲毫不遜色于那些讓人頂禮膜拜的前輩們,什麼青木宣純,什麼坂西利八郎。
在楠本實隆心目中,真正的諜報之神是他的老師,令他敬仰的土肥原賢二。
土肥原賢二的光輝并不僅限于隐蔽戰場上,即使作為一個真正的軍人,到兩軍對陣的正面戰場上,土肥原賢二的戰績依然讓人大為贊歎。
自8月20日,土肥原部在塘沽登陸,攻克保定後,沿平漢鐵路一路進犯,殺向石家莊、邢台、邯鄲、磁縣、大名、安陽、新鄉,直抵黃河渡口。
因其進軍迅速,如秋風掃落葉一般,被日本媒體和軍界,稱為是“支那華北戰場上的一顆明星”。
橫跨正面隐蔽兩個戰場,且都能取得常人難以企及的成績,這些怎麼不能讓現在的楠本實隆折服和感歎?
土肥原将軍實在是他們這個行業中應該頂禮膜拜的标杆。
楠本實隆和偶像對照一看,上海的工作實在過于繁瑣,泥潭一般,他的自信,他的沖勁和勇氣,運氣和才幹,都陷入在這裡,每日的成就遠不如煩心事多!
而他所處的這座城市,在軍部那些瘋子們看來,還堆滿着用不完的金銀。
戰争需要金錢來維持,他的任務中,除了肅正,除了建立大日本皇道樂土之外,還有一項更為機密的事情,他要在這裡,為大日本皇軍在中國的作戰,乃至以後不可預計的亞洲作戰,籌備出更多的經濟力量。
現在手下黃道會的那些人,即便能敲詐一些商戶,更多的是落入他們自己的口袋,卻無法為他這個任務攫取更大的利益。
楠本實隆心知肚明,他心裡非常反感,但是,由于目前他需要這樣為他服務的打手,也源于他‘以夷伐夷’的思想根源,他必須忍耐一段時間再說。
楠本實隆在等待着一個人,一個他的朋友,也是他的同行,甚至是他在帝國情報界的競争對手,影佐祯昭大佐到上海來。
影佐祯昭要來上海,讓楠本實隆又期盼又有點擔心,同樣的工作,差不多的經曆,使兩人成為了很要好的朋友,但楠本實隆已經聽到風聲,說是影佐祯昭即将到上海來指導工作,不知道東京派他過來是取代自己呢,還是一個過客。
楠本實隆一想到這件事就頭疼。
他的另一個等待,也是他下一步所要進行的重要事務,他要和上海灘赫赫有名的花花公子盛老三合作,在上海強占鴉片市場。
在楠本實隆的案頭上,放着這個盛老三的檔案,從天津到滿洲,這個花花公子,在鴉片這行裡,做得是風生水起。
難的是,這個盛老三和近衛首相是同學,還受到過天皇的款待,對付這個人,是不能用暴力來逼迫的,必須等待,必須用另外那種方法,懷柔。
疲倦不堪的楠本實隆,糾結在這些問題裡,翻來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