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口路綢業銀行大樓裡,剛剛準備下樓去的馮晨,遇到匆匆上樓的陳寶骅,便駐足問道:“陳主任,會這麼快就開完了?”
“收屍去了!”陳寶骅回答道。
“怎麼?出事了?”馮晨問道。
“我們趕到時,發現新閘路秘密辦事處裡,王壽熹身中六槍,當場死亡,其他四個人也都是重傷。”陳寶骅回答道。
“那個王壽熹死了?”馮晨貌似吃驚地問道。
“身中六槍,你說他能活嗎?”
陳寶骅說着話,上樓來,朝着辦公室走去。
馮晨在身後喊了聲道:“陳主任,既然會沒開成,那晚上我接你,下班後我們到愚園路上的“綠波廊”去喝一杯怎麼樣?”
陳寶骅轉身點了點頭,回答道:“好的,下班時候叫我。”
馮晨出了綢業銀行大樓,立即朝着馬路對面的“茂昌首飾店”走去,他要把王壽熹已被處決的好消息告訴鄭良才。
跨進店裡,隻有楊尋真一個人在,馮晨上前問道:“鄭老闆在嗎?”
楊尋真擡起頭,看到進來的是上午同鄭良才接頭的人,便熱情地回答道:“我們鄭老闆剛剛出去,估計晚上才能回來。”
“那我明天再過來找他。”說着話,馮晨轉身準備離開。
“馮同志,你等一下。”
馮晨轉過身,皺着眉頭,望着楊尋真嚴肅說道:“以後在公開場合不要這樣稱呼,習慣了,在有外人時說漏嘴了就非常危險!”
“這會不是沒有外人嘛。”楊尋真翻了翻那雙美麗的大眼睛說道。
“你以前沒從事過地下工作吧?”馮晨走過去靠在櫃台上問道。
“從來沒有,我從黃麻起義時參加革命,一直都在紅軍隊伍裡。”楊尋真在櫃台裡面給馮晨倒了杯茶遞過來說道。
“看你年齡不大,竟然是個老革命了。”馮晨這才笑着說道。
“那當然了。”楊尋真偏着頭一副自豪的樣子。
“那我問你件事情,王庸同志現在在四方面軍擔任什麼職務?”馮晨問道。
“王庸?我不認識他。”楊尋真疑惑地望着馮晨回答道。
“哦,就是陳庚同志。”
“啊!你是說我們陳師長?”楊尋真問道。
“對,陳庚同志就是王庸同志。”馮晨回答道。
“你跟我們陳師長很熟悉?”楊尋真偏着頭問道。
“我們隻見過一面,那次他差一點被叛徒顧順章抓住。”馮晨回答道。
“我在紅12師師部機要室的時候,天天可以見到陳師長,他一點師長的架子都沒有,特别喜歡同我們一幫年輕人開玩笑,沒想到他把我打發到這個鬼地方來了。”
楊尋真撅着嘴巴說道,似乎對從事的這份地下工作很不樂意。
“隐蔽戰線同樣是戰場,同樣充滿着危險,這裡可是你們陳師長曾經戰鬥過的地方,他在這裡的傳奇故事很多,他平時沒同你們講過?。”馮晨用教訓的口吻說道。
“進來客人了。”楊尋真伸了伸舌頭,低聲說道。
馮晨轉身,見是王亞樵同一位漂亮美麗的少婦攜手走了進來,忙雙手抱拳同王亞樵打着招呼道:“是九光兄啊!”
“原來是馮老弟呀,快過來見見你嫂子。”
王亞樵把身邊的少婦拉到跟前介紹道。
“嫂夫人好!”馮晨朝着那少婦恭了恭手道。
“馮老弟到這裡是給誰買首飾?”王亞樵随口問道。
“家母同妹妹最近幾天要從武漢到上海來,我來看看有什麼合适的首飾,給我家小妹買一副,九光兄這是準備給嫂夫人買什麼?”馮晨解釋着問道。
“噢,前幾天給你嫂子買的一副和田玉镯子,不小心摔碎了一隻,今天過來看看,再配一隻。”王亞樵回答道。
楊尋真把擺放着的和田玉镯子,小心地拿到櫃台上,打開盒子,王亞樵的妻子王亞瑛便開始比對着挑選起來。
說起王亞樵的妻子王亞瑛,這也是一位奇女子,她原名叫叢蘊钰,在武昌起義中,是女人北伐光複軍的成員,1917年5月她同王亞樵相識于上海,可謂情投意連,志同道合。
二人結婚後,叢蘊钰既改名為王亞瑛,她多情、柔順、聰穎,且富有正義感,是王亞樵生活和事業上難得的伴侶加助手。
在楊尋真陪着王亞瑛挑選镯子時,王亞樵拍了拍馮晨的肩膀,示意了一下,兩人一起走到一邊。
王亞樵低聲說道:“老弟,求你件事,我聽說“國聯”調查團最近要來上海,調查中日淞滬沖突事件,調查團來時,你要方便的話,第一時間把消息告訴我。”
“怎麼?九光兄想對國聯調查團動手?”馮晨低聲問道。
“這個調查團的團長,英國人李頓太不是個東西了,代表國聯本來應該主持公道的,可沒想到他在東北調查時,竟然一屁股坐在日本關東軍一方,替日本人說話,還公開大放厥詞,說什麼中國的東北曆來就是日本的國土。”
“你說這個李頓該不該死?!”
王亞樵情緒激動地問了一句。
“九光兄,調查團到上海時,我可以把消息傳遞給你們,但我還是想勸九光兄一句,暗殺李頓這件事情還是要慎重考慮。”馮晨勸解着道。
“我就是想給那個李頓點顔色看看,咱中國人不是好欺負的!”王亞樵咬牙說道。
王亞樵為何對李頓調查團這麼仇視呢?
事情還要從王亞樵參加的一次文化界和著名學者們的一次聚會說起。
幾天前,王亞樵接受上海法學院教務長、大律師沈鈞儒的邀請,參加了在大中華飯店舉行的文化界名人茶會。
當王亞樵到達大中華飯店的雅間時,發現雅間裡已經坐滿了文化界的名人,這與他以前接觸的軍政界人士大不相同。
這些人,一個個西裝革履,文質彬彬。
有些文化界名人,王亞樵以前隻聞其名,從來沒見過面,沒想到會在沈鈞儒舉行的茶會上見到。
這些文化界的名人們,對王亞樵的到來感到有些疑惑,因為王亞樵畢竟是人人談虎色變的暗殺大王,如今見他飄然而至,讓很多人顯得神色緊張。
有些名人,特别是女名人,甚至拒他于千裡之外,遠遠地避開他,這讓王亞樵感到非常的尴尬和不自然。
“諸位,大家千萬不要以為王九光先生有什麼可怕,他對付的都是些做盡壞事,欺壓百姓的官吏豪強,九光先生和咱們在座各位都是一樣的愛國志士!”
就在王亞樵考慮着要退出這種格格不入的茶會時,不曾想,從人群中忽然站出一位身穿灰布長袍,下巴上留着銀白長須的老人,聲音洪亮地給王亞樵解圍。
他便是大名鼎鼎、德高望重的大律師沈鈞儒。
說着話,沈鈞儒上前,客氣地挽住王亞樵的胳膊,面對那些神色緊張的文化界名人,熱情地介紹着道:“此次淞滬抗戰時,九光先生冒死去炸日艦,又設計策劃刺殺日酋白川義則等,此等硬漢,大家說算不算愛國志士?!”
“這要不算愛國志士,誰還能稱得上愛國志士!”人群中有人大聲應和着道。
“啊?原來他就是敢在虎嘴裡拔牙的王亞樵?”
“怎麼他一點也不像是個刺客,我看他倒像一個文化人!”
“原來他就是讓蔣介石和宋子文害怕的暗殺大王?”
“王九光先生來了好,他給我們這些空有一腔報國思想,但手無搏雞之力的文化人,帶來了一股力量啊!”
在座的正在喝茶議論的那些文化界的男男女女們,這時都把目光聚焦到王亞樵身上,興奮地竊竊私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