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峰把砍回來的松樹枝架到火堆上,立刻噼裡啪啦地響起來,火勢慢慢大了,很快馮晚就把蕭峰的褂子烤幹了。
“馮晚,我到外面觀察一下,你先把我的褂子換上,抓緊把你身上的濕衣服烤一下。”蕭峰吩咐了一聲,起身再次走出了廟門。
此時,外面的雨已經停了,天空中露出了點點的繁星,空氣變得異常潮濕清新,整個山梁上顯得異常寂靜,蕭峰這才感覺肚子有點餓了。
可是,在這荒山野嶺,餓了也隻有忍耐着。
深深呼吸了兩口,估計馮晚已經換好了衣服,蕭峰再次走進了廟内,來到火堆跟前,在神壇跟前仔細看了看,才發現這是座山神廟。
蕭峰看了眼火堆邊坐着的馮晚,火光映照着她那張沾滿了泥土的臉,但也掩蓋不住她的漂亮與靈氣,蕭峰在馮晚旁邊的地上坐下。
“馮晚,剛才遭遇土匪的時候,你不怕嗎?”蕭峰問道。
“怕,開始有點怕,後來就不怕了。”馮晚輕聲說。
“那剛才打雷時,你怎麼那麼害怕?”蕭峰問。
“我從小就怕雷聲,每次打雷時,我大哥和二哥都會守在我的身邊,隻要他們在,我就不會害怕了。”馮晚突然間想起自己的兩個哥哥。
“你二哥是在國軍88師?”
“嗯,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還在同日寇作戰嗎?”
“肯定還在打,國軍88師是好樣的,昨天在銅川時,我聽說,國軍第88師在廟行和江灣一帶,硬是讓日軍第11師團寸步難行。”
“二哥小時候就喜歡打打殺殺,不像我大哥,喜歡文學。”
“你有兩個關心愛護你的哥哥真好!”蕭峰在火堆上添了添樹枝說。
“蕭峰,你家中還有什麼人?”馮晚問道。
“除了父母,還有一個妹妹,不知道他們現在怎麼樣了,我聽說中央紅軍轉移後,很多紅軍家屬都遭到了民團的殺害。”
“蕭峰,對不起,我不該問你的。”
“馮晚,你為什麼要去延安?象你這種大小姐,完全可以在上海,或者在南京,過安逸平靜的生活,可你千裡迢迢去延安,為什麼?”蕭峰鼓足勇氣,問了馮晚一個始終壓在自己心頭的問題。
“我不是大小姐!”
馮晚瞪了眼蕭峰。
“我父親雖然是國民政府裡的高官,但從我記事起,他從來沒有管過我們兄妹,是我媽媽把我們兄妹三人拉扯大的,我永遠忘不了,寒風中,我大哥和二哥在上海街頭給人擦皮鞋的場景,永遠也忘不了,媽媽這個大家閨秀,在窩棚裡教工人們識字的場景。”
蕭峰的話,勾起了馮晚的傷感。
“十二歲那年,我在大哥的書房中,發現了一本《共産黨宣言》,從那時起,我知道了這個世界上還有着這麼一群人,後來在複旦大學讀書時,我接觸了更多這方面的思想,特别是去年,安先生的演講,更加堅定了我去延安的信心。”
蕭峰靜靜地聽着馮晚的述說,沒有插言,他們原本是兩個不同世界裡的人,有着各自不同的生活軌迹,可是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标,竟然走到一條路上了。
“蕭峰,你說我大哥是你們的人嗎?”馮晚忽然間擡起頭,一雙明亮的大眼,定定望着蕭峰問道。
“不知道,我對你大哥又不熟悉。”蕭峰回答的很幹脆,蕭峰确實不知道馮晨的身份。
“我一直認為,我大哥是共産黨,他早就應該是你們的人了。”馮晚堅定地說道。
“為什麼這樣說?”蕭峰問道。
“我就是感覺,我的感覺很靈敏的,唉,可是,可是……,我後來越來越看不懂他了,感覺不到他是什麼樣一個人。”馮晚無奈地歎了口氣。
“馮晚,我覺得你不要再糾結這些問題,每個人的人生道路是自己走的,親情和信仰是兩碼事情。”
蕭峰知道馮晚心裡在想什麼,他隐隐約約從首長那裡知道,馮晚的大哥馮晨,同日本人的關系非常密切。
“我從上海走前,在他的卧室裡,無意中看到一封日本女人寫給他的情書,你說,我哥他怎麼會去愛上一個日本姑娘呢?我嫂子那麼好的。”
“馮晚,到延安後,你想做什麼?”蕭峰見馮晚一直糾結在馮晨的事情中,有意轉換了話題問道。
“我想加入八路軍,到前線殺日本鬼子去。”馮晚目光堅定地回答說。
“殺鬼子那是我們男人的事情。”蕭峰說道。
“怎麼?小看我?我今天不是照樣打倒兩個土匪?!”馮晚不服氣地說道。
“嗯,你今天表現得确實不錯,土匪你都不怕,就是打雷那會,你……”蕭峰同馮晚開起了玩笑。
“蕭峰,部隊上女兵多嗎?”馮晚問。
“不多,不過部隊上的女兵們,大多都是安排在醫院和後勤上,一線作戰部隊是沒有女兵的。”蕭峰回答說。
“你騙我,我聽韓東給我講過,紅四方面軍,原來就有個婦女獨立師,這個師從師長到士兵,全是女同志。”馮晚質疑着蕭峰的話。
“唉,是呀,沒錯,可是我們的這個獨立師已經不複存在了。”
蕭峰歎了口氣,接下來給馮晚講述了紅四方面軍婦女獨立師的英勇事迹。
1935年2月,四川旺蒼縣的王廟街紅旗招展、鑼鼓喧天,紅四方面軍婦女獨立師正式宣告成立,全師達2800多人,下轄兩個團。
婦女獨立師的主要任務是保衛後方、殲滅殘敵、清剿土匪、運輸物資、救護傷兵等。
1936年10下旬,紅軍2萬餘人,奉中共中央軍委指示西渡黃河,進軍甘肅河西走廊地區,執行甯夏戰役計劃。
西渡黃河後,張國焘把婦女獨立師部分縮編為婦女抗日先鋒團,随紅5軍于1937年元月份,在高台縣城與7倍于己之敵展開了激戰。
敵軍以炮火猛攻,城内多處起火,城牆被打開好幾處缺口。
紅5軍全體指戰員,包括随紅5軍行動的所有婦女抗日先鋒團戰士、炊事兵,以及機關後勤人員,全部上到城頭。
為節省彈藥,女戰士象過去在川陝蘇區戰鬥那樣,用瓦罐裝石灰、泥沙,和大小石頭、磚塊,象冰雹似地向抓城牆缺口的敵人砸去。
夜裡,女戰士用袋子裝滿泥土,填補城牆缺口,再澆上水,第二天水結成冰,和原來的城牆一樣堅固。
但在敵人重炮錳轟下,缺口愈來愈大,敵人趁機登城,雙方白刃搏鬥,女戰士十分勇猛、頑強,刺刀、大刀卷缺了就用石頭砸,甚至同敵人扭在一起,用拳擊、牙咬,直到最後扭住敵人滾下城牆同歸于盡。
關鍵時刻,收編的民團叛變了,打開城門讓敵人沖進了城,婦女獨立團先鋒團團長陶淑良,率衆與敵人展開争奪戰,不幸中彈壯烈犧牲,時年27歲。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
一代巾帼英雄,恍若一縷輕煙随風而逝,為千裡祁連山,悠遠的河西走廊留下了一段令人扼腕、讓人歎息的悲壯故事……
此役後,婦女先鋒獨立團不複存在了,婦女獨立師不複存在了。
蕭峰講完,發現馮晚的臉上挂滿了淚痕。
“我一定要象她們一樣,做個女英雄。”馮晚低聲哽咽着說。
蕭峰沒有說話,默默地在火堆上又添加了一些樹枝,雖然燒着火,但陣陣涼風仍然從廟門吹了進來,蕭峰忍不住打了噴嚏。
“蕭峰,你把頭轉過去,我把我的衣服換上。”馮晚輕聲說道。
“沒關系,你穿着吧,我身體好,過草地那陣,根本就沒穿過幹衣服,不是照樣過來了。”蕭峰擺了擺手。
“聽話,快轉過去!”馮晚聲音變得很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