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知道,你若不問清楚肯定是急的慌。”吉溫笑了笑道:“不要看這傳人,這裡面可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捕快基本上沒有什麼俸祿,要生存就得用些手段來賺銀子,傳票便是最常用也是最有用的手段了!我在縣衙當差時,這樣的手段見的多了!”
張寶兒似乎有些明白了,他點點頭等待着吉溫的下文。
“傳票又叫勾票,就是讓捕快把人勾到衙門裡來問話的意思。有了這張傳票,捕快就有捕人的權力了,有了權力自然也就會有銀子了。比如說原告告狀,縣令審狀,就要去傳喚那個被告。刑房将一張票開出去,叫捕快去傳喚被告,捕快拿了這張票,跑到被告家裡,他可以向被告要錢。然後跑到原告家裡去,我幫你去傳那個人,你也拿錢給我,兩邊拿錢。”
張寶兒恍然大悟:“程貴讓我去出這趟差使,是為了讓我拿錢,也算是對我示好了?”
“那當然了?”吉溫道:“程貴是捕頭,讓誰去傳人他說了算,這傳票給誰就相當于給誰銀子,很多捕快想求他還求不來呢!他若不是向你示好,何必要讓管仕奇帶你去傳人呢?”
“怪不得羅林不願意去呢,他是不想賺這黑心錢。看來你剛才那句‘腿不在你身上,難道手也不在你身上嗎’說到他心坎裡去了,他雖然答應一起去傳人,但是肯定是不會收銀子的!”
吉溫也贊歎道:“說實話,像羅林這樣的捕快真是鳳毛麟角,不管在哪個衙門都不多見!”
張寶兒點點頭道:“也罷,我去見識見識吧,這錢自然是不會拿的,不然連羅林也會小瞧我的!”
李老憨與李四娃的糾紛其實很簡單,李老憨借了李四娃二百兩銀子,也寫了借條。他們二人約好利息是三厘,但卻沒寫在借條上。李老憨還錢的時候,隻還了本錢,壓根不提利息一事。李四娃當然不幹了,再三向李老憨催要,李老憨卻以借條上沒有寫利息為由拒不承認。李四娃哪裡能咽下這口氣,一怒之下便将李老憨告到了縣衙。
張寶兒随着管仕奇這趟勾人,可算是大開眼界了。
什麼鞋錢、跑腿錢、飯錢、酒錢,亂七八糟加在一起,管仕奇硬是從李四娃那裡要來了二十兩銀子。到了李老憨那裡,管仕奇以同樣的手段也敲詐了李老憨二十兩銀子。
張寶兒見了這情景,忍不住大搖其頭,悄悄對吉溫道:“這兩人為了一點點利息,卻搭上了四十兩銀子,真是不值得呀!早知道這樣,還不如不打這場官司呢!”
吉溫點頭道:“老百姓都知道這個理,不到萬不得已的份上,沒有人願意到衙門打官司!估計那個李四娃也是被氣極了,想出一口惡氣,所以才想了這麼一條下策,估計這會腸子都悔青了!”
“這管仕奇可真夠黑的!”張寶兒瞅了一眼躲得遠遠的羅林道:“難怪羅林死活不願意來勾人呢!”
吉溫倒是見怪不怪道:“不隻是管仕奇,哪個衙門的捕快都會這麼做,這已經是不成文的規矩了,就看這傳票落在誰手上了!若是碰到心腸好的捕快,可能少詐一點,碰上管仕奇這樣的老手,那也隻有認倒黴了!”
“看來,這捕頭的權利還真不小,怪不得這些捕快們都得巴結着程貴,原來還有這麼些道道呢!”
管仕奇的确很麻利,根本沒用張寶兒插手,一個人便将事情辦的妥妥帖帖。
管仕奇押着李老憨和李四娃走在前面,張寶兒等人跟在他們身後往城裡走。
吉溫瞅了一眼跟在管仕奇身後垂頭喪氣的李老憨與李四娃,再擡頭看了看天,臉上露出了會意的笑容。
張寶兒狐疑地看着吉溫:“吉大哥,你笑什麼,莫非又想起了什麼?”
吉溫一臉神秘道:“若我沒估計錯,管仕奇還會從這兩人身上敲出一筆銀子的!”
“什麼?還會敲銀子?”張寶兒吃了一驚:“他還有什麼法子?”
吉溫笑了笑:“你仔細瞧着吧,一會便見分曉了!”
到了縣城,他們直接往縣衙而去,路過一個大宅院門口,張寶兒瞅見一個身穿華服肥頭大耳的中年人,在奴仆的簇擁之下正好從門裡出來。
管仕奇看到此人,臉色一變,就要加快步子想躲過他。
誰知那人很是眼尖,大聲喊道:“管仕奇!你給我站住!”
管仕奇腳下一僵,皺了皺眉頭,但馬上臉上堆起了笑,轉過身來快步跑到那人面前,點頭哈腰道:“原來是高老爺,不知有何吩咐?”
高老爺冷哼了一聲道:“我問你,那無影大盜一案辦的如何了?”
“回高老爺的話,正在加緊輯辦!”管仕奇小心翼翼道。
高老爺聽了管仕奇的話,一臉怒容道:“加緊輯辦,加緊輯辦,你們加緊輯辦多久了,卻一點消息都沒有,簡直就是飯桶!”
“高老爺教訓的是,小的的确是飯桶!”管仕奇被高老爺訓得像孫子一樣,卻一點也不生氣,依然面上帶着笑道:“高老爺不是已經發出懸賞了嘛,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相信要不了久,那盜賊便會洩了行蹤!”
“懸賞那是我的事,與你們破案無關!你替我給鄭牧野傳個話,若不抓緊時間找回被盜的财物,我和他沒完!”
高老爺摞下一句話,氣哼哼地轉身上轎離去了。
看着轎子遠去了,管仕奇呸了一聲,恨恨罵道:“狗仗人勢,什麼東西!”
“管捕快,這人是誰,怎麼這麼橫?”張寶兒在一旁問道。
管仕奇苦笑道:“這人叫高文峰,是曲城最大的富戶!”
“富戶有什麼可怕的?”張寶兒不解。
“此人雖然不是做官的,但在曲城卻可以呼風喚雨,就連鄭縣令也得讓他三分……”
原來,绛州刺史與别駕向來不和,他們二人一個是韋皇後的人,一個是太平公主的人。绛州長史高文舉雖然隻是個輔佐官,位列于刺史與别駕之下,刺史與别駕勾心鬥角都想拉攏高文舉以增加自己的力量,在這種情況下,高文舉的地位自然就水漲船高了。高文舉本人也善于鑽營,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他在刺史與别駕之間虛以委蛇,竟然能同時深得二人的信任。正因為如此,高文舉在绛州混得風生水起,說話頗有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