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既是姜栩栩說的，亦是此刻的鳳柃柃說的。

　　哪怕有皿脈連系，但對一個人的失望，有時候隻需要一瞬間。

　　就如此刻。

　　鳳鳴盛簡直氣壞了，指着姜栩栩，

　　“你、你甯願信這妖孽的話，也不信你父親，你的親大哥嗎？！你這是要幫着外來的妖孽，對付自己的家裡人不成？！”

　　原本以為，這個女兒身上若懂得異術，未來或許會對他有所助益。

　　現在看來，她先是對付她的親二哥，再是幫着一個女鬼說話，哪裡像是能夠為他所用的樣子。

　　姜栩栩面對他的質問，隻神色淡淡，

　　“妖鬼雖也會說謊，但辨别她們的謊言很容易。”

　　她說，

　　“若她敢以天道發誓，她所說皆是事實，鳳老爺，還有鳳夫人，你們敢不敢以天道立誓，為你們的兒子做擔保？”

　　姜栩栩說罷，不等兩人出聲，又提醒他們，

　　“天道誓言不同于尋常誓言，立誓之人必須做好受到反噬的準備。”

　　她說着指了指秋琴，

　　“就比如她，若她立下誓言，卻無法證明她與鳳桓衢之間有因果命債，在她對鳳桓衢下手害他性命時，她會立即受到天道懲罰。

　　反之，如果你們為他擔保的誓言是假的，你們同樣會受到天道的懲罰。”

　　所謂的事實判罰，自有天定。

　　根本無需争辯。

　　鳳夫人和鳳鳴盛原本想要出口為兒子擔保的話，在聽到姜栩栩所說的天道懲罰後，詭異地閉上了嘴。

　　想來，他們内心其實也清楚，他們的兒子是一個什麼樣的“貨色”。

　　這邊鳳鳴盛夫妻陷入安靜，卻聽那邊，一道似男似女的聲音，蓦地從鳳桓衢口中傳出，卻是幹脆而果決，

　　“我以天道立誓，我所說的一切皆為事實，我所做一切皆為因果報應！如有不實，就叫我天打雷劈，魂飛魄散，永世堕入畜生道！”

　　決絕而堅定的誓言，帶着她曾經的滿心憤懑。

　　她曾經投告無門，哪怕做了鬼，說出了自己曾經的冤屈，也依舊有人不願意相信她的話。

　　可眼下，有人願意聽她訴說她的冤屈。

　　哪怕這人無法為她主持公道，她也對她心生感激。

　　不得不說，秋琴這一遭立誓，不止把在場的鳳鳴盛夫妻震住了，也把一旁的高天啟也震住了。

　　他的師門教他除魔衛道，隻要是邪，是鬼，是害人之物，皆可以不問緣由，就地誅滅。

　　可……面對膽敢立下這樣天道誓言的鬼，他真的可以“替天行道”嗎？

　　許是見衆人都沒有再為鳳桓衢辯解，連那位高仙師都遲遲不動，一直在邊上假裝透明人的鳳曦曦忽然開口，

　　“仙師，就算……她說的都是真的，但她的死到底不是我大哥哥所為，總不能叫我大哥哥為她償命吧？”

　　她這一提醒，瞬間讓鳳夫人和鳳鳴盛都來了精神，

　　“對對！她的命又不是我兒親手害的！立了天道誓言又如何，天道也總不能叫我兒償命吧？！”

　　她以為這樣一說，高天啟會幫忙救下衢兒，卻不想，高天啟搖了搖頭，而後沉聲道，

　　“她既立下天道誓言，她與令公子之間的事情就不再是我能幹預的了。”

　　“什麼意思？”鳳夫人有些茫然問道。

　　高天啟便解釋道，

　　“意思是，她接下來所做的一切，不論是對是錯，都有天道評定。”

　　如果天道判定她害鳳桓衢性命是錯，那自會如她誓言所說對她降下天罰。

　　如果天道判定她沒錯，作為玄師的他，也沒有資格替天道再對她降罰。

　　高天啟說到這裡，忍不住看向姜栩栩。

　　從剛才的話裡，這小姑娘分明也是鳳家人，可她提出天道誓言，明着是為了讓這個秋琴女鬼證明她說的是事實，暗裡……卻是在用這樣的方式，讓他再不能對她出手。

　　如此一來，鳳家的事情，他是管不了了。

　　高天啟的話，同樣落在了一旁的秋琴耳中。

　　秋琴眼眸一亮，周身鬼氣似有雀躍。

　　一旁的鳳夫人卻最先崩潰無法接受，

　　“天道判定有什麼用？？她要是殺了衢兒，天道再對她降罰，那衢兒還能回來嗎？我若衢兒死了，她再灰飛煙滅又有什麼用？！”

　　“确實沒用。”

　　姜栩栩道，

　　“但剛才不是你們口口聲聲說他不是那樣的人嗎？既然你們不信，那就讓天道告訴你們他是不是這樣的人，至于真相如何，等他死一死就知道了。”

　　聽到姜栩栩這話，此刻被困在自己體内，全程看着自己周邊發生的一切的鳳桓衢的魂魄，沒忍住痛苦咆哮。

　　憑什麼他要死一死？！

　　他才不要死！

　　母親，父親！

　　救我！！

　　然而，鳳桓衢魂魄的求救聲無法傳到鳳鳴盛夫婦的耳中。

　　他們聽着姜栩栩最後那句話，便覺眼前一黑，鳳夫人此時也顧不得和這個女兒之前的那些龃龉，快步上前，試圖替衢兒求助，

　　“柃柃，你救救你大哥，他可是你親大哥啊！他就算做錯了事情，可他罪不至死啊！”

　　姜栩栩剛要開口，那邊的秋琴已經先一步反駁，

　　“他該死！”

　　她死死瞪着鳳夫人，隻道，

　　“他該不該死，你說了不算，我說了，才算。”

　　她說着，屬于鳳桓衢的那張臉上忽然緩緩勾起一個陰森的冷笑。

　　那仿佛是即将踏入地獄的笑，叫在場衆人瞧着心底發寒。

　　鳳夫人和鳳鳴盛都知道，這女鬼是打算動手，正着急着用什麼辦法阻止時，就聽一旁，姜栩栩再次開口，聲音宛若天籁，

　　“他确實該死，卻不該由你送他去死。”

　　姜栩栩說，

　　“哪怕天道允許你為自己複仇，他沒有親手殺你，你卻親手殺他，你今後便背了一條命債。”

　　秋琴神色一頓，看向姜栩栩的眼中，又多了幾分危險，

　　“你也想讓我放棄複仇？”

　　是她看錯了。

　　她竟以為眼前這人，是來幫她的……

　　秋琴這麼想着，周身怨氣又一點點湧動。

　　姜栩栩看着她，卻緩聲道，

　　“我想告訴你的是，複仇的方式有很多種，死是最容易解脫的一種。”

　　姜栩栩不反對她為自己複仇，但并不希望，她搭上下一世因果。

　　秋琴聽着她的話，好半晌，似是被說服了，面上危險的殺意一點點斂下，轉而又笑了。

　　那笑容卻有些莫名的意味深長。

　　“你說得對，不該叫他就這麼死了。”

　　說着，他轉身，步伐輕盈地快速跑回屋内，就在衆人以為她這是放棄複仇時，

　　卻見屋内，“鳳桓衢”不知從哪摸出一把鋒利的剪子。

　　下一秒，衆人隻聽屋内，鳳桓衢凄厲的慘叫聲蓦地傳來——

　　“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