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彎彎沒再去看熱鬧。

　　家裡一堆事情等她回去做，二十多斤狍子要收拾好放鍋子裡鹵着，肉在鹵水裡煮一個時辰後，水分會蒸發縮減一些重量，不過也不礙事，各種東西加起來還是挺多的，盡夠了。

　　剩下的三四斤這一頓做給孩子們吃了。

　　狍子的土腥味很重，必須要放許多生姜和料酒去味，她在廚房裡處理好了食材，才把吳慧娘喊到竈房裡去做紅燒狍子肉，她自己當然也能做，但做出來的味道不及這個大兒媳一半，所以還是讓大兒媳掌廚比較好。

　　她現在就比較愁，等大兒媳生了孩子坐月子的時候，他們家該誰來掌廚？

　　“大山娘，咋一下子不注意你就回來了？”王嬸子跑到她家院子裡，拉着她開始說八卦，“我以前還覺得徐家人很不錯，今兒才知道，徐家人都不是啥好東西！三個孩子沒了爹，娘也被帶走了，照理說，族裡應該多照應着點，結果，你猜發生了啥子，那六七家人為了争奪張寡婦留下來的二十多畝地，竟然打起來了……好家夥，幾十個人打群架，幸好咱村裡有巡邏隊，這才控制住了場面。”

　　程彎彎一邊摘菜一邊道：“說重點，三個孩子最後去誰家了？”

　　“和張寡婦他們家最親的就是徐嬸婆，照道理來說，就是去徐嬸婆他們家裡，不過三個孩子不肯。”王嬸子快言快語道，“裡正叔讓大樹這孩子自己選，你猜最後選了誰，你絕對想不到的一個人！”

　　趙大山從門口走進來，順着話道：“選了朱婆婆。”

　　“你這孩子，咋這麼快就說了，讓你娘多猜一下咋了？”王嬸子沒好氣的瞪了趙大山一眼，拉着程彎彎繼續道，“好家夥，你是沒看到徐家那群人的臉色，紅的黃的綠的紫的黑的，各種顔色都有，徐家人肯定不願意啊，這三孩子姓徐，哪能去老朱家，剛剛還互相撕扯的二十幾口人一下子就團結了，大罵裡正叔多管閑事。”

　　“咱們裡正叔可不是吃素的，這大河村當年是趙家的地盤，要不是趙家的老祖宗松口，大河村哪有他們姓徐的立足之地！裡正說，要是不按照村裡的規矩辦事，那徐家就滾出大河村！”

　　程彎彎笑起來。

　　裡正平時就是個和事佬，沒想到在這種大事上還挺有魄力的。

　　徐大樹也是個聰明的孩子，要是選了徐家，以後徐家人要吞掉這二十多畝地實在是太容易了。

　　而朱老婆子七十歲，家裡隻有一個老人一個孩子，孤寡老人和孫子，就算是有私心，也沒有能力，和朱家一起搭夥過日子，算是目前最好的一個選擇。

　　這件事成了全村茶餘飯後必談之事，吃飯的時候，家裡幾個孩子也在議論。

　　沈正冷笑：“寡婦都能懷孕，真是驚掉我的下巴，世風日下，世風日下啊。”

　　吳慧娘歎氣：“一個寡婦帶三個孩子不容易，為了借力鬧成這樣，也不知道三個孩子以後該咋辦。”

　　趙四蛋認真詢問道：“娘，張老太太把張寡婦帶回去，會咋處置？”

　　程彎彎坦言：“張氏還不到三十，模樣也很出挑，她要是住在娘家，張家人一輩子都别想擡頭，家裡的侄女什麼的還怎麼出嫁，所以我猜測，張老太太應該沒有帶張氏回張家，而是直接去鎮上……先去掉肚子裡的那個，然後找媒婆，嫁出去後，就與徐家、張家再無幹系。”

　　張氏模樣再怎麼周正，也是一個嫁過人的婦人，能這麼容易接受娶她的男人，不是身體有殘疾，那就是性格有問題，或者年紀特别大、家裡非常窮……總之，不可能是一戶好人家。

　　家裡幾個孩子應該也是想到了這個，一個個都沉默了。

　　他們厭惡張氏，但一想到張氏的境遇，未免又生出了幾分同情。

　　這就是孩子，永遠這麼純善。

　　程彎彎拍了拍，開口道：“既然說到了張氏，那我們就展開說一說，從這件事中，你們學到什麼？”

　　趙大山撓了撓後腦勺：“娶媳婦還是要娶慧娘這樣的。”

　　吳慧娘紅着臉沒說話。

　　趙二狗開口道：“娶妻娶賢，一定要足夠了解對方的人品之後，才能娶回家。”

　　趙三牛傻笑：“徐家三個娃兒跟了朱婆婆，朱家一個壯年勞力都沒有，我以後可以去幫忙耕田，三文錢幫忙耕一畝。”

　　趙四蛋撐着下巴道：“張寡婦因為犯了錯，就要被迫和自己三個兒子分開，我覺得她太可憐了……如果我被迫和娘分開了，我這一輩子都不會開心了。”

　　“你個小兔崽子，胡說八道些啥！”趙二狗一巴掌扇在他後腦勺上，“我們娘才不會犯這種錯誤！”

　　沈正翹着腿說道：“說來說去，還是趙富貴沒良心，上了又不負責，躲在家裡裝縮頭烏龜。”

　　程彎彎适時開口：“小正說的沒錯，這件事張氏固然有錯，但趙富貴也有錯，他身為男人，既愧對家中妻兒，又對不起張氏和那三個孩子，他但凡有一點點擔當，事情都不會鬧到這個地步。所以，你們幾個都聽好了，娘不要求你們有啥大出息，但一定要有擔當，不管是大事小事，該自己承擔的，就勇于承擔。我知道責任有時候是一種負擔，但推卸責任的人，在我這裡就是懦夫，是不折不扣的廢物。”

　　趙大山：“娘，我不做廢物！”

　　趙二狗：“娘，我一定會承擔起屬于自己的責任！”

　　趙三牛：“娘，家裡要是出現了懦夫，我揍死他。”

　　趙四蛋：“娘，我的責任就是孝順您，給您養老送終，我一定不會推卸責任！”

　　程彎彎：“……”

　　她才三十三歲，現在就說養老送終，怎麼感覺是盼着她早點死一樣的。

　　看着這一幕，程昭不由感歎，二姑說的這些話很普通，雖沒有引經據典，但句句振聾發聩，令人深省，難怪四個表弟和他家裡的那些個堂弟完全不一樣。

　　他開口道：“二姑，我會努力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人。”

　　沈正有些羨慕。

　　他爹平時就會罵他，高高在上跟他講道理，他知道老爹說的是對的，但就是不想聽。

　　要是老爹像趙大嬸這樣溫和的教育他，他肯定會乖乖聽話的。

　　他不如程昭優秀的原因，就是缺了這樣一個溫柔的二姑。

　　他咳了咳開口道：“我就努力成為一個有擔當的人，長大後幫我爹分擔憂心的事吧。”

　　趙四蛋吐吐舌頭：“你都十六了，還沒長大？”

　　沈正揚起手：“你這小子，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哎，少爺，冷靜！”阿福湊過來，“我的責任呢，就是伺候少爺吃喝拉撒，保證少爺沒有任何後顧之憂，等少爺當官了，記得給小的娶個賢惠的媳婦兒回來，嘿嘿嘿。”

　　沈正扯了扯嘴角：“你比我還小兩歲，這麼一丁點大就想要媳婦兒了？”

　　阿福抓了抓頭發：“天天看到趙大哥和趙大嫂親熱，我這、這不就是想、想那啥嘛。”

　　他這話一出，趙大山和吳慧娘雙臉通紅。

　　程彎彎沒忍住笑出聲。

　　屋子裡的孩子們全都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