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員外是紅光滿面。

　　前些日子他在程彎彎這裡預定了肥皂，四五天之前取貨後，讓人送到了湖州的王氏鋪面去售賣。

　　因為是在湖州，所以他的價格往上提了一些，無香型肥皂是五百文錢一塊，蜜香和奶香肥皂被他換了個包裝，用精緻雕花的木盒子裝起來，價格是四兩銀子，一放到鋪子裡，不到兩天時間就賣光了，他算是賺了個盆滿缽滿。

　　這不，馬不停蹄趕來大河村，打算再訂一大批肥皂。

　　“王員外，稀客。”

　　程彎彎趕緊将人迎進來，讓春花上茶。

　　王員外在大廳裡坐下，拱手說道：“穗孺人，真沒想到肥皂竟然這麼受歡迎，我這次來，是打算預定三千塊無香肥皂，蜜香和奶香分别一千塊。”

　　程彎彎點頭，起身将訂貨單拿來，填好了數額，開口道：“取貨時間是一個月之後……”

　　“這次怎需要這麼久？”王員外驚詫，“是否能提前一些？”

　　湖州的肥皂市場剛剛鋪開，無數人等着購買，隻要他把幾千塊肥皂拿到鋪子裡去，不出十天肯定會售罄，要是等一個月之後再鋪貨，黃花菜都涼了。

　　“實不相瞞，還有十幾個人等着來取貨。”程彎彎說道，“一共是兩萬塊肥皂，生産工期盡量縮短也需要至少二十多天的時間。”

　　王員外臉上的笑容漸漸凝固。

　　原以為這是他們王家的獨門生意，卻沒想到，競争對手多達數十人……

　　程彎彎是生産廠家，和他的想法自是截然不同。

　　對廠家而言，前來預訂的人當然越多越好，她的出産價格很優惠，隻要是在她這裡訂貨的人，多多少少都會賺一些，先進入市場的人賺多一點，後來進入市場的就賺少一點，總之，這不是個虧本生意。

　　她慶幸自己有個九品孺人的封号，會讓那些妄圖獨家壟斷的商人生出忌憚之心。

　　她笑着問：“王員外還預訂嗎？”

　　王員外别無選擇。

　　因為他很清楚這玩意兒有多受歡迎，總不能别人鋪子裡有，而他沒有。

　　如今賣的人多了，無非就是少賺一些，原來開價四兩銀子，以後就降一些，三兩也能賺不少了。

　　“當然訂。”王員外點頭，“定金在這裡，一個月後我來取貨。”

　　他交了錢，帶着取貨單走了。

　　村裡不少人議論紛紛。

　　“前幾天王員外才來過，這才幾天啊，又來了。”

　　“說明肥皂這東西賣得快啊，難怪大山娘把工坊擴建這麼大。”

　　“大山娘賺大錢，我們也能賺小錢，我得趕緊去趙老太太那裡報名去了，這回說啥也要選上。”

　　“咱們女人在家裡沒地位，天天下地帶孩子做飯，也沒得婆婆男人一句好，要是在大山娘這裡上工，每個月有工錢拿，看婆婆男人還敢不敢給臉色看。”

　　“聽說這次主要是招女人，走，去看看！”

　　老趙家院子裡，一長串人在排隊。

　　趙老太太坐在堂屋裡，一個一個面試，她老人家不會寫字，就讓趙二旺在邊上記名字。

　　趙大旺不肯讀書之後，趙二旺就被趙老頭子送學堂裡去了，本來就認識字，讀了幾天，幾個字也寫的有模有樣。

　　“我是長貴的婆娘。”一個婦人在桌子面前坐下來，有些緊張的說道，“我力氣大，幹活利索，我保證不偷懶不偷吃……”

　　趙老太太開口道：“不是問你男人的名字，是你的名字。”

　　“我娘家姓周，那我就是趙周氏。”

　　“這名字不行。”趙老太太說道，“你沒嫁過來的時候叫啥，這紙上就寫啥。”

　　這是老大媳婦提出來的登記法子，說萬一以後哪個婦人和趙富貴婆娘一樣分家和離了，這兩個姓氏疊加的名字就不作數了，而且村裡很多姓氏雷同的人。

　　長貴婆娘想了想，才開口道：“我叫周小丫。”

　　這名字說出來，她還有些怪不好意思的，莫名就讓她感覺好像回到了尚未出嫁的時候，沒有男人，沒有婆婆，沒有孩子，每天的生活無憂無慮……那時候的她，才是真正的她吧，而不是誰的婆娘，誰的娘親，誰的兒媳……

　　院子裡剛剛還在叽叽喳喳的婦人們，也安靜下來。

　　一句你原來叫什麼名字，讓她們恍然想到了許多時光，那些回不去的少女時光。

　　嫁人之後，哪一刻真正的做過自己呢。

　　在肥皂工坊幹活，她們不再是長貴婆娘，不再是鐵錘娘，她們有自己的名字——

　　“我叫周小丫。”

　　“我叫徐招娣。”

　　“我叫趙小柳。”

　　“我叫……”

　　趙老太太一個個詢問，先将所有人名字記下來，篩選第一輪過後，再拿去和程彎彎确定最終名額。

　　面試工作即将收尾之時，院子裡突然來了不速之客。

　　“這裡可真熱鬧。”

　　一個爽朗的聲音響起，随即，院子門口走進來四個人，兩個婦人，兩個女孩子。

　　趙老太太擡頭看去，看到了許久未見的兩個嫁出去的女兒，她年輕的時候，最先是生了兩個女兒，才接連生下三個兒子，兩個閨女早早就嫁人了，年輕的時候還會經常回娘家，如今兩個閨女也有了孫子孫女，就漸漸不回來了。

　　看到老趙家閨女回娘家，想來應該是有什麼大事，院子裡等着面試的人就自動散了。

　　“你們兩個咋一起回來了，這是約好了？”趙老太太讓二旺将名單收起來，又讓秋花倒茶出來，“走路來的，還是坐牛車來的，不年不節的，來幹啥？”

　　“外婆，娘說大舅媽在招工是不是？”趙二姑的閨女好奇的問道，“大舅媽以前不是好吃懶做嗎，咋突然被封為九品孺人，還開工坊了？”

　　“這都多久之前的破事了，你這孩子咋還提？”趙老太太沒好氣的說道，“我忙着呢，趕緊說要幹啥？”

　　趙大姑笑着道：“與其招外人，還不如招自己的孩子是不是，我們家二妞人勤快，我特意帶她來給大山娘幫忙。”

　　趙二姑跟着開口：“我們家玉兒人老實肯幹，把她招了吧。”

　　兩個丫頭被推出來，一個陳二妞，一個林玉兒，都是十五六歲的小丫頭。

　　兩人眼巴巴瞅着趙老太太。

　　趙老太太有些頭疼。

　　她這倆閨女都嫁到隔壁縣的村裡去了，咋還能聽說大河村發生的事兒。

　　“這事兒我可沒法答應。”老太太将面試的名單抖出來，“看到沒，所有人都需要登記面試，根據能力各方面來篩選，最後名單是老大媳婦來定，我做不了主。”

　　趙大姑一拍大腿：“那我們就去找大山娘！”

　　一行四個人朝程彎彎家走去。

　　趙老太太懊惱的拍了一下自己嘴巴子，她咋能把這大的麻煩甩給老大媳婦，這不是沒事找事麼！

　　她老人家趕緊開口：“二旺，你跑得快，抄近路過去把這事兒跟你大伯娘說清楚。”